裘商却仿佛习以为常,抬手抹掉了唇角溢出的血液,其余魔倒也见怪不怪的模样,主要是尊主愈发喜怒不定,而左使大人又时常祸从口出。
至此,众魔亦慢慢地品味过来了,望向裘商的眼神
更充满了佩服竟敢肖想尊主的人
无论他们怎么想,
倒不敢将这句话宣之于口,
毕竟他们可没有左使大人那种抗击打能力,在尊主的力量下,还能顽强地存活下来。
众魔只深深地低下头,一点都不想成为尊主发泄怒火的对象。
话虽如此,在被囚禁在床上两天后,莫浔便获得了下床的权利,束缚着手脚的链子变长了一些,却也仅限于在房间内活动。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门上,袖袍滑落下来,露出了一段似乎比玉石更白皙的小臂,然一条玄色的链子牢牢圈在手腕上,凭空添了一丝难言的色泽。
理所当然,莫浔并没有能成功将门打开,许是被下了禁忌,唯有它的主人才可以进出自如罢。
莫浔放下手,眼前的门扉却忽然拉开了,一片暗色的衣角出现在视野,逐渐往上,便是噙着笑意似乎显得异常温柔的魔尊。
与在下属面前的暴戾狠厉,判若两人般。
“师尊怎下床来了,若是着凉生病怎么办。”
被魔尊盯着赤裸的双脚,莫浔一头黑线。
都没给他准备鞋子,这能怪谁况且,房间内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柔软毛毯,其心思之变态简直昭然若揭好吗。
莫浔将露出的半个脚丫缩在垂地的衣袍内,敏锐捕捉到魔尊眼中一闪而逝的可惜之色,眼角又不禁抽搐了一下。
他不想多说什么,径直旋身,往里面走去。
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与后背,未挽未系,交织着白色的衣袍垂落下来,隐约可见冰肌玉骨般的侧颜,仿若山涧之中不落凡尘的仙人。
魔尊神色变化了一瞬,明明近在迟尺,触手可及,却好似忽然之间距离师尊好远好远,远到他遥不可及之地。
倏然间,他跨步而出,安静垂落的链子骤然抖动,发出哗啦的声响,却是被魔尊瞬间握住了那白皙的手腕,拽到身前,牢牢拥住了那道白衣身影。
莫浔不知他又在发什么神经,然而圈在腰间的手臂却是如此用力,像是要把他融入怀内一般。
“师尊”
“别离开我”
低哑如困兽似的嗓音令莫浔正要抬起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从一开始被囚禁在床上,到可以在房间内活动,再到准许出门,活动范围扩大至寝宫外的院子,少不得是由于莫浔安静不闹事儿的缘故。
但倘若他再提出要离开院子到外面,魔尊便立马变了脸色,他也只好点到为止,
明白这应该就是对方的最大宽限了。
不过如此,莫浔倒已经很满意了。
更主要是,他可以探听到外界的消息。
距离当时浮云殿内魔尊与殷云槐的一战,已然过去了一个多月。
期间,魔域与修仙界的战役并未停歇,反而有种越演越烈的趋势,相比魔族这边,修仙界内部似乎有些慌乱了起来。
云槐仙尊被魔尊击败的消息,最
终还是没有瞒住,这使得修仙界的士气一落千丈。
只不过,仅有几人知晓的,云槐仙尊与魔尊长相一样的隐秘,倒心照不宣的闭上了嘴,但留在他们心中的骇然与不解,却是并未减少半分。
此刻,修仙界上清派驻地,凌霄峰顶峰,原本被毁于一旦的浮云殿已然恢复如初,却挥散不去当时印在
无数弟子眼中震撼的一幕。
殿堂之上,镇守后方的几名长老与峰主汇聚一堂,商讨着边境战事,但视线却若有似无地瞟向了前面的主位。
云槐仙尊。
一袭繁复白袍,漠然无尘的神色,高贵冷淡,看起来似乎与以往并无不同。
但几位长老与峰主都清楚,那魔尊与掌门实力相当,虽说不可能轻易令掌门陨落,但同样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况且掌门是败落的一方,只怕受了极重内伤,然而那种层次的伤势亦不是他们所能医治。
除此之外,更牵动他们心神的,还是魔尊那一张与他们掌门一模一样的面孔。
“掌门,您与那魔尊”
到底,还是有人按耐不住问了出来,却只得到云槐仙尊冷漠的一句
“魔尊向来狡猾,莫要被对方的伪装影响了心智。”
几位提心吊胆的长老峰主顿时舒了一口气,想来也是,那魔尊怎么可能会真的与他们掌门一模一样,随即话题又回到战事上。
如今这个紧要关头,掌门又被魔尊所伤,局势对他们修仙界十分不利。
同时还有一个疑惑浮在心头,那魔尊是如何进出得了上清派,或许可以用某种秘法解释,但那魔尊又是为何会闯入进来,且击败掌门后突然消失而不是趁机灭了上清派的行为,总体倒可以归纳为只是为了偷袭降低修仙界战力,而非与掌门同归于尽,但似乎又有些不对劲。
或许有人注意到了另外一点,掌门之前带回来的那名凡人消失无踪,但与魔尊突袭,以及边境战役相比,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然而谁也不知道,正巧是这点微不足道,才是魔族与修仙界开战的主要原因,更是魔尊潜入上清派偷袭,击败他们掌门的重要因素。
仅仅只是为了将某个逃跑的师尊抓回来。
会议结束,当主位之上的云槐仙尊消失在原位,众人也陆续离开了殿堂。
浮云殿,殷云槐的身影浮现而出,下一秒,他倏然捂住了半边脸,清晰可辨的黑色符文自手指缝间隐现。
呵呵干嘛要压制自己呢,遵从内心,岂不快哉。
仿佛有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笑嘻嘻似要引人堕落。
那声音又忽然一变,充满了无端恶意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的另一面都打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落入他手
对,魔尊也是你自己,你们是同一体,但,你甘心么让另一个你霸占师尊,独享师尊
殷云槐放开了捂着脸的手,肉眼可见的黑色符文在脸上扭曲爬动,而另一
边脸依然冷淡无尘,
像是分割成了两半,
又诡异又骇人。
他漠然开口“告诉魔尊。”
那恶意蛊惑的声音顿然一滞,就听殷云槐接着道
“师尊,我会亲自抢回来”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是殷云槐周身无形的力量鼓动,瞬间击溃了脸上的黑色符文。
然而,无论是殷云槐或者魔尊,都清楚地知道,心魔一旦种下,便不会轻易消弭。
对上清派内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莫浔只打听到魔域与修仙界的战事在愈发激烈,与他以为回到魔域,魔尊便会停手的想法截然相反。
在一个人苦苦求寻,却始终无法得到的时候,又为何不能发疯
他舍不得伤害师尊,于是遭殃的便成了其他人,这很合理对不对
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便是众魔将,又或者焱姬,看着魔尊的眼神亦隐隐带上了一丝惧意。
这个时候,魔尊一反之前的无情暴戾,变得格外温柔起来,然而触及尊主好似含笑的温柔的眼神,低下一群魔族无一不猛然一颤,瞬间低下脑袋。
他们从未见尊主露出这一副模样,却仿佛比森冷狠戾喜怒无常更令他们感到恐惧
不知何时起,偌大的天魔殿内渐渐没了声响,侍从奴仆皆噤口不言,就连日常出入天魔殿的数十位魔将,亦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没了半点喧哗。
这种变化有目共睹,但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问。
莫浔倒觉得仿佛变安静了许多,虽
然喧闹传不到他的院子里面,但就好像第六感般,隐约感觉得到一种若有似无的静寂在天魔殿内悄然蔓延。
不过这不是他主要关注的,只疑惑了一下便抛之脑后了,他在想战争的事情,就这样放任下去,对三界都是一种生灵涂炭。
而魔尊不说停手,这场战争便永远不会停歇,直到双方决出一个胜负来。
然而战争一旦开始,没个几十上百年,压根就不可能决出胜负。
在他想得入神之际,后背忽然抵上了一具宽厚的胸膛,不容抗拒地将他环抱住,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后,伴随着魔尊低沉的嗓音。
“师尊在想些什么呢,连弟子来了都未察觉。”
言语间,带着一丝明显的醋意,似乎对于夺走师尊注意力的事情很是厌恶。
莫浔顿了顿,假装没听出来,他从魔尊的怀抱内挣脱,直视对方不虞的眼神,平淡道
“这场战争该结束了。”
“那师尊准备好,接受弟子了吗”
魔尊笑意盈盈,嘴上说着师尊,指尖却轻佻地抬起青年的下巴,蓦然俯身过来。
莫浔后退一步,拍掉这逆徒的手指。
“这两者又有何关系,战争只会吞噬无数人的生命,魔族也不例外。”
“呵呵,师尊说这般话,倒显得心软了许多。”
那为何心软的对象不是自己
魔尊唇角扯开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眼眸一片幽暗晦涩。
“这是无可避免的战争,幽冥魔域被压抑了太久,这天地,也该换一个主人了。”
莫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隐约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似乎,真实情况并非他这句话的意思希望他只是想多了吧。
但有一点,莫浔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这逆徒在逼迫他。
逼他接受,逼他承认,但这种逼迫又是那么的脆弱,仿佛走投无路之下绝望的选择,但凡莫浔冷心一点,最终结果都不会如他所愿。
又是那么可笑。
明明已经看清了师尊的冷漠,波澜不惊,毫不在意,却仍带着一丝微弱的祈求。
这波啊,看似被囚禁的人是莫浔,但真正被囚禁的,是魔尊自己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