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的意外在小云苓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烙印,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他手腕与脚踝上的四道黑
线,在那之后像是活了过来,时不时展开咒文在他身上游走。
这样的场面对一个孩子来说过于可怕,我不想让他察觉自己身上的变化,于是撤走了低处他能照到的所有镜子。
长生说极有可能是受到了那场溺水的刺激,导致他身上原本沉睡的魔神力量逐步复苏。而昨天早晨我给小云苓洗脸的时候,发现那漆黑的痕迹已经爬上了他的脖颈,我不敢想象他衣服下的身体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想到幻境中那些满脸咒文的怪物,我决心为他做点什么。
经过几天的讨论,我和长生决定带他重返沉玉谷,再进行一次净化,以此压制魔神力量的苏醒,可却在如何瞒过小云苓这件事上犯了难。
一次偶然,让我翻到了几年前写下的那张鳅鳅宝玉迷药的配方。在反复试验成分配比,将副作用降到最低后,我于昨晚将煎好的药端给了他。
小家伙平时喝的药不少,只向我讨了个睡前故事就乖乖把药喝了。迷迷糊糊睡着前,他向我抱怨了一声苦,我这才发现忘了调和鳅鳅宝玉的苦味,虽心中有愧,但估计后续也无心专门调整一剂迷药的味道。
毕竟
对孩子用迷药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够了。
原本按照预期,最晚明天傍晚便能赶到沉玉谷,可能是老天不认同我的做法,在今天下了一场大雨,把我们堵在了望舒客栈。由于小云苓在那次意外后一直气色不太好,加上在迷药的作用下睡得很沉,给了客栈老板一种生病的错觉,我便只好扯了个慌,说我的孩子罹患先天疾病,此行就是为了寻找救治之法。
我不确定她有没有相信,因为就在前半夜,一位少年模样的仙人找上了我,问我那孩子身上为什么会有旧日魔神的气息。我没直接回答,用秘法探查了一番,发现对方枪上有大量魔神残渣的碎片,恐怕来者不善,便又搬出了那个谎言。
仙人似乎信了,转身离开,但我仍放心不下,找到深夜还守在柜台的老板一阵打听,得知那仙人一直据守此地。
看来今后不能带小云苓来这家客栈了。
十月三十阴
他一回璃月港就病倒了。
我很对不起他,倘若我没有失手将自己的手掌划破,他现在或许还好好的,可一位时常替人缝合伤口的医师身上发生这样粗心的意外,本身就是件让我自己也万般费解的怪事,只能将原因归结于我健康状况的急转直下。
在我着急询问长生,为什么净化成功他也还是病倒了的时候,长生将维持他生命的魔神力量比作一杯“水”,只有这杯“水”完整地存在于他身体中,他才能健康地活着,然而我在净化的过程中意外将划破的手掌浸入水潭,吸收了那杯“水”中的一部分,致使返回他体内的“水”只够支撑他活着而已。
看着几天前还蹦蹦跳跳的孩子如今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回想起了刚捡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虚弱,越发觉得自己愧对于他。
我宁愿病痛折磨的人是我,可秘法也无法转移
他的痛苦。
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他好起来
三月廿三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不敢确定,那次的意外到底是不是意外。
如今璃月港里有部分人称赞为我神医,可哪门子的神医会鲁莽到在拿刀的时候意外割开自己的手掌
小云苓卧病在床的这大半年时间,我的身体反而在那股受过净化的魔神力量的滋养下健康了起来,头上也没再生出白发。
这使我开始越发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故意
长生看出了我的忧虑,让我不必过多自责,说魔神日益庞大的力量在他身上积聚,要是没个人吸收,净化再多次也难保他不会被力量同化,但这种说法显然只是安慰而已。
我前些天就听说今天是举办请仙典仪的日子,恰好云苓最近病情有所好转,或许是出于弥补的心理,就抱着他出了一趟门。
之所以挑在这个日子出门,也有他自己的意思在。我的小云苓对睡前故事里的岩王帝君很感兴趣,嗯,再精确点,是对岩王帝君半麟半龙的仙体很感兴趣。
初次发现他这一喜好的时候,我表现出了惊讶,因为即便我们再需要感谢帝君对璃月的付出,那位留下力量的魔神也的确是由帝君击败的这点从小云苓白天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他对今日在玉京台现身的帝君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哪怕我们只是走到临近玉京台的街区,他的身体就开始颤抖个不停,但精神仍旧亢奋,挡在兜帽下的小脑袋连连晃动,满嘴都是心爱的“龙龙”。
我自然不敢让他看真正的龙,其一是怕他在帝君的浩荡神力下受到伤害,其次也怕帝君发现璃月港竟有一位昔日魔神的遗民,于是停在了一个贩卖纪念品的摊铺前,准备买点东西补偿云苓,结果他一眼就看上了那只以帝君仙体为原型制作的玩偶。
得到了宝贝的小家伙肉眼可见地开心,抱着玩偶不肯撒手,后来我又陆续买了些他能吃的甜点,他高兴到搂着我的脖子亲了我一口。
果然还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返回不卜庐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往生堂那位神秘的客卿。他从不生病,也没有买药的需求,所以我和他向来没什么交集,只是听说过这个人而已。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目光似乎在我怀中的云苓身上停留了片刻。
可能也是惊讶于,这世上竟有胆大包天的商人敢以帝君为原型制作玩偶吧。
一月廿五阴
或许是近两个月陪伴云苓的时间少了点,我印象中那个会因为说不出一个完整句子而急得小脸通红的小家伙,现在已经可以和长生吵得有来有回了。
虽然个头上的变化不大,但我的小云苓的确又长大了一些认清这个现实让我不免有些惆怅。我不清楚别家的父母是否也会产生这样的心理,至少在我察觉孩子成长的时候,心里除了欣慰,还有隐隐的担忧与害怕。可能是怕他长得太快,一下子就不再需要我的
怀抱,也可能是怕自己老去,没时间再多陪陪他。
老去,这曾是个对我而言陌生无比的词汇。有了云苓之后,我更清楚地感受到了时间对我的改变,我的小云苓
代替我进入了和长生拌嘴的角色,而我自身也逐渐进入了一个年长者应有的位置,变得沉默,包容。
遥想我二十余岁离开师门,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可也走到了历任师长猝然长逝的年纪。今早梳头时,又从木梳上发现了白发,这种情况上一次发生在一年前,可这一年多来,对“不死药”的研究始终得不到进展,留给我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我现在也只能安慰自己,欲速不达,这种事急不得。
我的小云苓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拿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的时候,我总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被他看穿了心思。
长生说聪明人需要考虑的太多了,活不痛快,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现在一想到这个我就心乱如麻。
等他再长大一点吧,说不定我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三月三十晴
长生不止一次跟我提起重新刷墙的事情,都被我糊弄过去了。
小云苓最近发掘出了画画的爱好,酷爱在墙壁上作画,半个月下来,整座不卜庐几乎找不到一面白墙了。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件坏事,这侧面证明了我的小云苓很有活力和创造力。
在这一点上,长生气鼓鼓地向我预言,说他未来肯定是那种喜欢在别人家院墙上乱涂乱画的大坏包,不知从哪个角落冲出来的小家伙表现得很不服气,叉着短短的胳膊,说自己将来肯定是个超级有名的大画家。
我借长生之口,问他难道就不想跟着我学习医术吗,小家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唉。
四月初一晴
不管云苓将来想做什么,我想他的确不适合学医。
昨天把他带到药房,尝试着教他辨认草药,最先教的就是白术”和“云苓”这两味药材,结果他非但对我解释的药性兴趣缺缺,还倒抓着白术给我“设计”了一套衣服。
从配色看,嗯,很新颖,就是上下的颜色弄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