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离开前,众人又一次路过大战后的沙滩。
没有了污染,天空和海面都是纯粹美丽的蓝。就连大战后的凄惨废墟,都变成了海滩上奇形怪状的“贝壳”。比起残骸,它们更接近于风景的一部分。
诺尔并不想给其他后来者尤其是生命神殿和永恒教会留下太多线索。青火燃烧,布料、金属与木符一同化作灰烬。
他只留下了一点点边角。玩具熊的蜂蜜色塑料眼、雪白的武器残片、暗红色的碎木,它们嵌合在一起,被魔法切削成一颗圆滚滚的三色珠。
它没有任何力量,诺尔只是不忍心将它们全部销毁。
那是三位创造者心血的一部分。
诺尔费力地解开胸口挂坠,将珠子穿上去。它静静地和乐土钥匙、结婚戒指躺在一起,愈发像是年轻姑娘手制的小吊坠。
“忒斯特,帮个忙。”
如今头发稍长,衣服穿着也不习惯。诺尔不想弄歪厚重的头巾,他只好呼唤自己的骑士,让忒斯特把吊坠重新系上。
忒斯特冲那枚珠子皱起鼻子,他似乎对它颇有些意见。末了,此人还是磨磨蹭蹭接过项链。
诺尔小心地撩起头巾,他稍稍低下头,稍长的黑发柔顺分开。
忒斯特温热的指尖在他后颈摸索两下,手法暧昧而危险。吊坠绳活物般绕过脖子,像是爱人送来情人节的项链,又像是套上了格外美丽的绞索。
“好了。”
忒斯特在他的后颈留了个温热的吻,又无比自然地放下头巾。
“多谢。”诺尔把吊坠藏在布料下方。
“等咱们的冒险告一段落,说不定您的脖子会叮当作响。”忒斯特撇撇嘴,“每到一个地方就多点儿装饰,我们的诺莉小姐真是心思细腻。”
说的跟您老不往脖子上挂东西一样。诺尔记得清楚,忒斯特的戒指旁边还挂着狩猎之夜得来的“祝福之牙”,也不知道那家伙在闹什么别扭。
可是面对身前这位年轻的“疯修女”,诺尔连呛回去的冲动都没了。他吭哧几秒,试图揣测忒斯特莫测的脑回路“要不我再做一个送你”
“不要。”忒斯特叉起双臂。
几步外,佩因特脸上露出掩盖不住的慈祥表情。他清清嗓子“忒斯蒂,诺莉,我们可以动身了。”
忒斯特与诺尔一前一后,坐上本恩的背。
先前,诺尔抱住忒斯特的腰,脸正好能倚上对方宽阔结实的脊背。现在疯修士先生像是洗缩水的羊毛衫,诺尔从身后抱着他,差不多能把忒斯特包住小半。
新奇的感觉,诺尔挺喜欢现在他们能抱得更紧了。
好在疯修士不在意身高这点儿小事,他故意朝后靠了靠,身体明显放松了许多。
众人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翻过山脉。他们顺着布里克阴影北上,本恩四爪飞扬,跑得飞快。
塔赫的冬天已到,布里克山脉更是常年积雪。空气冰
寒,诺尔的呼吸带出一阵阵白汽。他抱紧忒斯特,故意把自己的体温又升高了些。
前有热乎乎的爱人,屁股下面垫着影狼热烘烘的皮毛。诺尔的头靠上忒斯特的肩膀,就这样睡着了。
这回他没有梦见工作或是公司,诺尔梦见了自己的家。
那是个周末。大雪下了一天一夜,路况很糟糕,所以他没去公司,选择待在家中远程办公。
到了午饭时间,他决定随便煮包泡面应付。烧水的空当,诺尔端起一杯咖啡,顺着客厅的落地窗欣赏雪景。
天色阴沉,大雪纷纷扬扬。哪怕窗帘彻底拉开,屋里还是蒙了层阴影。
诺尔的房子挺大,但他对装修不是很上心。地板和墙面都是精装送的,家具只够满足最基本的生活要求对此,诺尔计划得很好,等他财务自由功成身退了,有大把时间好好装一次,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过他的东西少归少,其中没有滥竽充数的便宜货,件件价值不菲。
靠着青红色暗纹窗帘,诺尔啜饮着热腾腾的咖啡,看楼下的孩子们快乐玩雪。
银白色的无瑕积雪,美得惊心动魄。可惜他早过了打雪仗的年纪,瞧见雪花,他只会想到糟糕的路况和防滑链。
一个穿红羽绒服的小女孩在雪地里奔跑,快乐地扔雪团。她的父母站在不远处,忙着堆砌胖乎乎的雪人。
诺尔记得那个孩子,8号楼一家的小女儿她的爸妈分别变成了五眼乌鸦和报丧女妖,她自己也成了幽魂。那时她可一点儿都不腼腆,蹦得比谁都高。
小女孩摇晃双手,去抓漫天飞舞的雪片。她的红衣服那样显眼,像是一点蹦跳的火星,诺尔看着她快乐地跑近7号楼,忍不住微笑起来。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女孩毫无预兆地倒下了。
那绝对不是滑倒。倒下之前,那孩子的身体就绵软下来,她无疑晕了过去。
孩子的父母就在不远处,见此情景,她的母亲发出一声尖叫。父母两人朝孩子跑去,父亲手忙脚
乱地拨打手机,母亲则跪倒在女孩身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7号楼前面是小区花园,后面正好挨着罗警官和朱医生所在的5号楼。
诺尔记得很清楚,女孩妈妈尖叫时,朱医生正提了袋鸡蛋,在单元口和一位老人聊天。听到尖叫声,朱莉君医生把鸡蛋原地一扔,拔腿就朝小区花园跑。
她踉踉跄跄冲到小女孩身边,简单看了下状况,当场做起来心肺复苏。诺尔的好心情无影无踪,他端着喝空的咖啡杯,回到办公桌边。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楼下看到过那个小姑娘。
那天窗外的寒风,也是这样呼啸不停。前进的风声中,诺尔睁开眼睛面前正是忒斯特飘散的鬓发,狼爪踩过积雪般的白色沙滩,蓝色大海在他的视野里不断后退。
一段短暂的冬日回忆,诺尔几乎要将它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