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头,从高梓津那一句话音落下,屋内许久都没有人再出声。
直到再发出声响,是后面床榻上剧烈的挣扎之声,只听“扑通”一声,凌枫秋翻身落地。
他爬不起来,如同濒死的鱼在地上踢蹬。
宴云笺立刻起身去扶,但无论如何,凌枫秋就是不肯安静,喉间赫赫作响,双臂数次挥在宴云笺身上。
这副仓皇崩溃的样子极其反常,宴云笺半跪在他身旁,却不敢用力怕伤着他,将床头软垫拿下来供他靠着。
高梓津走来,一言不发伸手,二指搭在凌枫秋脖颈边“急火攻心,先点他檀中天突二穴。”
宴云笺依言照办。
眼见着凌枫秋冷静了些,他微微抿唇,握住凌枫秋一只手臂“枫秋,你告诉我。是不是姜行峥将你残害至此”
凌枫秋浑身一颤,双唇张合,喘息几声,热泪伴血从空洞的眼眶中流下。
他终于大力点头。
双臂前伸,数次开合嘴唇,似乎还有话要讲。
“你撞破了他对我将施的阴谋,他才对你下的毒手”
凌枫秋光秃秃的双臂慢慢滑下,整个人彻底安静下来。
终于,他全身的力气都被卸去,如同卸去一个背负很久的包袱。他瘫靠在床边,沉重而缓慢地点了下头。
竟是如此。
任凭他和张道堂百般努力,欲破解凌枫秋表达之复杂。问了万千个问题,没想到答案竟这般荒唐不堪。
宴云笺苍瘦的手轻轻落在凌枫秋肩膀上,心头愈发沉坠。
姜行峥为阻高叔,甚至不惜杀他性命。这种决心他是非要他爱恨颠毒发不可。而凌枫秋此刻的证实,更将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首尾衔合,露出阴谋清晰歹毒的全貌来。
爱恨颠,是他一直敬重的大哥所下。
姜重山站在后面,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甚至有些不敢看宴云笺。
重逢时,他捅了他两刀。这两刀有为他儿子征讨的部分。但若是,兜兜转转一圈发觉自己的儿子才是凶手他又有什么资格恨宴云笺
他不知如何面对宴云笺,只看着高梓津“梓津,叫你们都受苦了。是我教子不善。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
“阿眠呢”忽然,宴云笺打断他。
他抬头望着姜重山。
姜重山脑中空白一刹,与他对视。
宴云笺几乎血液停流。原本问这一句,是他对危险无与伦比的敏感,身体的本能比心底不安来的更快“她说要出去,她去哪了安全么”
“”
姜重山的目光令他全身僵硬“阿眠是不是”
姜重山嘴唇机械开合“阿眠在她大哥那。”
高梓津正不明所以,闻言猛然一怔,连连道“姜行峥狼子野心,极善隐藏伪装,阿眠断断不能和他单独在一起,快去将她寻回来
”他这数年靠着对姜行峥的恨支撑,早就对他厌之入骨。一听到他的名字,脑中连一丝侥幸都没有。
姜重山咬紧了唇,像是在安慰他,更像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他并不知道你回来了,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阿眠只是叫他回家,她什么都不知,他没必要伤害她对。他不会对阿眠做什么的。”
高梓津微微松口气“他伪装的好,还当你们不知道好好他没有伤害阿眠的理由为了维持这伪君子的模样,他不可能伤害阿眠。”
宴云笺伏在地上的手一点一点握紧了。
他目光下敛。
再抬眼时,一片漆黑深沉。
忽然,他起身便向外走。
“我去寻她。”
高梓津跟上“阿笺你别急。”
宴云笺摇头,“我不放心我不放心”
他的模样还撑着镇定冷静,可姜重山瞧在眼中,不安却渐渐扩散。二话不说,跟着向前走“我也一道去。”
门口张道堂早就听的惊呆,眼见着这一个两个都这样一副表情出去,连忙道“将军和公子莫怕,二位是关心则乱了,姑娘好端端的,又没碍着大公子什么,大公子无缘无故出手害她也不是明智之举啊。”
“以属下的愚见,眼下大公子跟姑娘在一块儿呢,两位若是就这么大张旗鼓过去,保不齐让他瞧出端倪,反倒挟持姑娘为人质。不如若无其事,先回府中去,等到他们二人回来,趁他落单,再将其拿下”
宴云笺推开他的手。
“只要我在场,他就没有能力挟持阿眠。我一定能护住她。”
“他若是跑了,那公子的仇”
“比起打草惊蛇,终究是阿眠的平安更重要。”
恨与爱,孰轻孰重。他可以一辈子不报仇,但他必须在这一刻就确认阿眠无事。
说完宴云笺谁也没看,也不等旁人。出门扯过缰绳,纵马疾驰而去。
纷雪欲重。
这个冬天比往年都要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