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高,月静。
偏房四周的草高半丈,荒芜杂乱,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无根的飘萍,哀怨不绝。
偏房内掌着两盏灯,光线不甚明朗。
姜行峥跪在中央,双臂被反手绑缚着,发丝微乱,衣衫破损,脸上有些脏污狼狈,想来是近日奔逃的日子并不好受。
他身旁还有一人同样被绑缚极紧,瘫跪在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姜重山原本就不喜欢古今晓,他做再多歹毒之事,在他心中也不会有情绪波澜起伏。
可是姜行峥不一样。
沉默蔓延了很久,姜行峥率先开口“父亲,你一直说,孩儿才能不佳。到如今我却有些心服口服。原来我真的如此无能,原以为我们二人的手笔,您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却没想到,这么快被您查出端倪,将我抓捕。”
姜重山沉默听完他这一席话。一个字也没有回,抬手,结结实实抽了他十鞭。
他的控鞭力道之强劲,曾经一鞭将人扯成两半,若非还有话要说,这十鞭下去,姜行峥早就成了一滩烂泥。但即便如此,眼下他也伤及肺腑,摇摇晃晃喷出一口血。
他被绑缚着,挣扎不得,咳了半天,最终扬起唇角“父亲如今,已经连一句话都不愿与我说了吗”
姜重山道“我不知要与你说什么。你跪在我面前,所忏悔的,竟然是自己能力不足。懊恼的,是没有将我蒙在鼓里。”
姜行峥闭上眼睛,喉结微滚“爹爹。不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我真的、真的不想伤害阿眠”
“那他呢。”姜重山握紧手中鞭子,虚虚指了指一旁一身黑衣头戴兜帽的人。
那人从一开始便静立一边,听到姜重山的话后,才抬手放下头上兜帽,露出一张熟悉苍老的脸。
姜行峥见了,喃喃“高叔”
高梓津俯视他,眼底有一丝平静沉缓的恨意。
“你说你不想伤害阿眠。那你高叔呢难道不是你蓄意所杀”姜重山失望至极,甚至不能理解,“你在战场上,断过手臂,碎过腿骨,被流箭扎穿心肺你在下杀手之前,有没有想过自己曾经受过的恩惠甚至你杀人的目的,都是为了阻止你给宴云笺下的毒被解”
姜行峥重重闭眼。
他白净的俊脸上混着鲜血灰尘,终于叹道“原来不是我做的不好,而是高叔你没有死啊。哈哈哈原来是我,少了那么一点运气,枉做了小人。早知如此,我又何必”
姜行峥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
高叔没有死,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哪怕是再早些、再晚些,都不会有如此造化弄人的结果若早知自己已经暴露,他又何苦白白断送阿眠的性命
他伏地痛哭,姜重山始终冷眼漠视。
宴云笺和萧玉漓几乎前后脚到的,门虚掩着,他直接推门进屋,路过跪在地上的姜行峥,顿住脚步垂眸俯视。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察觉到宴云笺目光,姜行峥忍了忍眼泪,微微仰头,却没有看他,“就算你恨不得把我吃了,也总有些想问的,想谈的。总不至于下一刻便拔刀将我砍了吧。”
宴云笺眸心寒光彻骨,尚沉得住气,反而是萧玉漓听到此话,忍不住冲上来甩他一记响亮耳光“孽畜,此时此刻你竟能说出这般没脸的话来”
姜行峥受了一耳光,神色还是淡淡的“母亲”
“不要唤我母亲”
“是啊,以我的身份,打从一开始就该尊称您一句姜夫人。”姜行峥微微笑了下,“只是,请恕孩儿无礼,纵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一时片刻也改不了口,还是要叫母亲的。”
他深深叹出一口气,目光环视,微笑道“我们一家,终于还是聚在一起了。”
姜重山怒极反笑“一家人对自己的妹妹痛下杀手后,还能称为一家人么但凡还有半点人性,都不会对一个手无寸铁力量单薄的小姑娘下如此狠手更何况是你阿眠遭你毒手,可知她是牵挂你、惦念你生辰将至一心一意想接你回家的”
提起妹妹,姜行峥眼中划过一丝痛楚,抿紧了唇,低下头去。
姜重山移开目光,隐忍片刻,抬眼看宴云笺。
宴云笺明白他的意思“义父,我没有什么要问他的。他能下手杀阿眠,对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您且问,我等着杀。”
姜行峥喉结微动,绑缚在一起的手指微微蜷缩。
记忆中,宴云笺从未用如此语气跟他说话。他对他恭敬尊敬,虽然比他小两岁,却处处照顾优容,如同是他的哥哥一般。
受了这一番漠然之语,叫他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姜重山听宴云笺那么说,心下也是惨然。若说审,其实也没什么可审的有高梓津和凌枫秋两个人证,杀害阿眠一事他也推赖不掉,甚至他自己也都承认这些。事实清楚,直接杀了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