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风切完了草药,又开始装袋,冯乐真看着他重复的工作终于觉得无聊,也想起了自己还有没做完的事,于是拄着拐杖起身。
“要去如厕”沈随风虽然没看她,却还是第一时间跟着起身,擦了擦手便要跟着。
冯乐真阻止“不是,你做自己的事就好。”
言外之意是不必他跟着。
沈随风顿了顿“要去做什么”
“有点事。”冯乐真懒得解释,随便含糊一句便要离开。
沈随风眼眸微动,等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把人拦住了。
面对冯乐真不解的眼神,他反应过来“你的伤不能走动太多。”
“不远走。”冯乐真回答。
“最好是别再走了,”沈随风说罢,又加了一句,“你想做什么,我替你去就是。”
冯乐真皱了皱眉“那你帮本宫把成生唤来。”
“谁是成生”沈随风问完便反应过来,“方才与你说话的人”
“也是替你分发米面的人,你怎么连名字都不知道就使唤人家干活”冯乐真嘲了一句。
沈随风微笑“的确不如殿下,才聊几句便直呼其名了。”
“不直呼其名呼什么”冯乐真莫名其妙,“少废话,去将他给本宫叫来。”
沈随风站在原地不动。
冯乐真顿了顿,终于拿正眼瞧他“沈先生以为本宫叫他来,是为了做什么”
“殿下能做什么”沈随风反问。
冯乐真与他对视许久,突然笑了“那能做的可就多了。”
沈随风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看他这副样子,也不能指望他去叫人了,冯乐真索性拿起拐棍自己往外走,结果还没走两步
,拐棍突然被拉住,她一时没有防备险些摔倒,被他扶了一把才站稳。
“沈随风,你过了。”她眼神泛起冷意。
从京都城出来以后,她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只是有些可怜的、衣裳都不会洗的小姑娘,但此刻真的冷起脸来,所有的气势与威严都浮现,即便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头发也是简单用发带扎着,却依然是矜贵端方、不容质疑的长公主。
沈随风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松开手,颇有些无所谓地说“我并没有干涉殿下的意思,只是你我如今的身份是继母子,殿下若行事太随心所欲,只怕会惹出流言蜚语。”
“你还怕流言蜚语”冯乐真笑了。
沈随风也跟着笑了笑“殿下说得是。”
冯乐
真眉头微挑,拄着拐直接走了。
这一回,沈随风没有阻止她,只是眉眼平静地目送她离开。
正值中午,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起了炊烟,粟米煮熟后透着一股香气,伴随着炊烟一同溢出来,比野菜的味道不知多了几分清甜。
冯乐真不知道成生家的具体位置,好在村子里的人因为沈随风的存在,对她是格外热情,一听说她去找成生,光是指路还不够,更要亲自带她过去。
她顺利找到成生家时,成生一家子正在吃午饭,看到她来了连忙迎上来。
“怎么这个时间来了,面条吃过了吗”成生母亲方才也参与了擀面条,见到她便热情询问。
冯乐真笑笑“已经吃过了。”
“哎哟精面擀出来的面条,味道香死了吧,还是阿陶姑娘你有福气,能吃到那样好的面,我们都要羡慕死了。”成生母亲连连感慨。
冯乐真一顿“沈随风不是给各家都送了米面吗”
“沈大夫给我们送的是豆面和糙米,阿陶姑娘不知道吧,五斤豆面才能换一斤精面呢,唯一的一小袋精面,是特意买给你的。”成生母亲笑道。
冯乐真闻言,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成生忙道“对于我们而言,粮食越多越好,所以沈大夫才给我们送豆面和糙米,这样同样的银子,就能买更多粮食。”
被他这么一解释,成生母亲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话容易引人误会,又赶紧附和“是是是,沈大夫菩萨心肠,我们都感激死了,那豆面和糙米也是很香的,今天中午我煮了一锅,哎哟香死了香死了。”
冯乐真哭笑不得,扭头看向成生。
成生顿时有些结巴“阿、阿”
亲眼看到沈随风叫她母亲后,他这句阿陶是怎么也喊不出口了。
“唤阿陶就好。”冯乐真替他做了决定。
成生松一口气“阿陶姑娘,请随我来。”
冯乐真点了点头,又与成生母亲说了两句话才跟着过去。
日头西移,虽然远没到下山的时候,但空气明显凉了下来。
沈随风将所有草药归置好后,便独自一人在院中静坐,直到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才抬头看过去。
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小姑娘,特意跑来只是为了知会他,老李头被女儿执意留下住两日,但又放心不下他们,所以让她来请他们一起过去。
沈随风微笑婉拒,等小姑娘一离开,唇角的笑意便淡了下去。院子里静悄悄,一个人竟有些冷清,他沉默片刻,扭头看向归置好的草药。
天色渐晚,冯乐真总算要从成生家离开了,结果刚走出房门,就在院子里迎面遇上了沈随风。
“你怎么来了”她问。
沈随风举起手里的药包“来送药。”
话音刚落,成生母亲便走出来了,一看到沈随风连忙迎上去“哎哟沈大夫,您怎么突然来了是来接阿陶姑娘的”
沈随风看了冯乐真一眼,微笑“不是,我是来给您送药的。”
冯乐真眉头微挑。
“这可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太谢谢您了沈大夫。”成生母亲难为情地接过。
沈随风“记得一包药可以煎三次,是一天的量,您按时吃,等药吃完头疼之症便好了。”
成生母亲连连道谢,冯乐真拄着拐,慢吞吞地往外走。
“你沐浴了”沈随风突然问。哪怕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他也嗅到了她身上的皂角味。
没等冯乐真回答,他便不悦道“你腿上有伤,不能沾水。”
冯乐真睨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没沾水没沾水,只是洗了头发。”成生母亲笑呵呵道。
沈随风一顿“只洗头发是没事的。”
“阿陶姑娘的头发养得真好,又黑又亮像缎子一样,我就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头发。”成生母亲还在感慨。
冯乐真颔首“还要多谢你帮我洗头,也谢谢成生帮我跑这一趟。”
沈随风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阿陶姑娘可别跟我们客气,要不是你和沈大夫来了,我们这会儿还在吃野菜呢”成生母亲笑道。
乡村本
就安静,夜间的乡村更是静得只剩风声,天才刚刚黑,路上便一个人影都没了。
告别了成生母亲,两人慢吞吞走在回去的路上,脚步声伴随着拐棍碰地的叮当响,倒也有几分静谧的热闹。
“殿下让成生去哪了”沈随风问。
冯乐真“去镇上的府衙,帮本宫送封信。”
“殿下何时写的信”沈随风更好奇了。
冯乐真睨了他一眼“在成生家中写的,他那儿有笔墨纸砚。”
村里人单是谋生就已经极为艰难,寻常贵族家常见的纸笔,在这里也成了稀罕物,也就是成生说话做事像是读过书的,她便多问了一句,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来了他家中写信,顺便让他给送出去。
“殿下今日要去成生家中,就是为了借用纸笔”沈随风问。
冯乐真停下脚步,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沈随风见状,也跟着停了下来。
“在你眼中,本宫就是一个见了男人走不动的肤浅之人”冯乐真淡淡开口。
沈随风失笑“自然不是,只是殿下看成生的目光我很难不误会。”
冯乐真闻言啧了一声,突然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沈随风不明所以,顺从地往前一步。
“低一点。”冯乐真不满他直挺的后背。
沈随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索性就俯身下去。
两人的脸倏然拉近,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沈随风意识到自己太低了些,刚要往后退一步,便听到她说“看着我的眼睛。”
沈随风顺着她手指的指引,抬眸看向她的眼睛。
明眸善睐,又透着矜贵与气势,如同深夜寂静无声的海中碎星,漂亮是真的漂亮,危险也是真危险,可当她瞳孔里只有你的倒影时,漂亮和危险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沈随风盯着看了许久,突出的喉结突然滚动一下。
“看到了吗”冯乐真的声音有些低,说完突然后退一步,慵懒地扬起唇角,“这般好看的眼睛,看狗都深情,你若因此误会,那可就太蠢了。”
沈随风“”
“本宫已经解释完了,现在是不是该你了”没等他回过神,冯乐真便问。
沈随风扬眉“该我什么”
“解释啊,”冯乐真笑盈盈,“该明天村民自行领取的药包,为何你今晚亲自送来了。”
月光下,她的眼睛清透,仿佛已经看穿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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