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吗”阿叶担忧地问。
冯乐真不语,只是安静坐在马车里。
阿叶看她的表情不像有什么事,可突然叫车队停下又有些奇怪,正纠结要不要再问时,一扭头看到陈尽安淡定握着缰绳。
“你就不好奇”她无语地问。
陈尽安一脸平静“听殿下吩咐就是。”
阿叶“”行吧,不愧是石头。
车队一直停在路上,偶尔有商队经过,看到这么大的阵仗便不敢轻易过来,一时间原本还算宽阔的路上,竟显得有几分拥挤。
沈随风终于回过神来,跳下马直接上了马车“殿下”
“嘘,再等等。”冯乐真总算开口。
沈随风蹙了蹙眉,刚要问等什么,远处便传来一阵马蹄声。他不解地对上冯乐真的视线,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心跳都快了一拍。
“下次再见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不道别怎么行。”冯乐真轻启红唇。
沈随风一言难尽“殿下用了什么法子逼他过来的,不会是我嫂嫂和侄女的性命吧”
冯乐真笑而不语。
沈随风无奈,只好下了马车。
“随风”沈随年从飞驰的马上跳下来,一路小跑而来。
沈随风见状也不由得加快脚步,兄弟俩转眼就扶上了彼此的手。
“我、我来送送你”沈随年呼吸不畅,“昨天、昨天是大哥犯糊涂了,你别跟大哥一般见识。”
“哥”沈随风眼角有些红。
沈随年无奈“都多大年纪了,还哭鼻子呢”
“谁哭了。”沈随风笑了,眼睛虽还有些红,却充满肆意。
“这才是我的好弟弟,”沈随年叹了声气,“此去营关,山高水长,你要万事小心。”
“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沈随风
答应道。
沈随年又交代几句,一如从前每次送他出门时。
沈随风一一应下,直到再无话可说,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沈随年神情复杂地看了马车方向一眼,再与沈随风对视时故意板起脸“倒不算是改变主意,你既然选择跟着殿下,那日后就少打着沈家的旗号做事。”
“我没跟着殿下时,也不曾打过沈家的旗号。”沈随风无奈道。
沈随年只当没听见“但若遇到什么麻烦,别忘了沈家就是你的靠山,切莫轻易让人欺负了去。”
沈随风哭笑不得“兄长未免太过前后矛盾。”
“混小子,我在教你”沈随年不高兴了。
沈随风叹气“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在兄长这里,什么时候都是小孩。”沈随年蹙眉。
马车上,陈尽安静静看着两人道别,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发现阿叶已经盯着他看了半天了。
“你看什么呢”阿叶突然问。
陈尽安垂下眼眸,仿佛没听到。
阿叶“”总觉得这块石头比以前还要闷。
兄弟二人道完别,沈随年走到马车前拱手行礼“草民这几日招待不周,将来殿下若再来南河,草民一定倒屣相迎。”
“若有机会,本宫定会再次拜访。”冯乐真的声音隔着车帘传出。
沈随年笑笑,又与沈随风对视一眼,到底还是退到了路边,阿叶见状当即招呼所有人出发,于是车队在停滞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再次踏上征途。
沈随风跟兄长道过别后,心情明显好了许多,钻进马车就一直追问冯乐真究竟做了什么,冯乐真但笑不语,只是想起了昨日去见沈随年的事
“不知殿下突然亲自前来所为何事”刚与当儿子养大的弟弟决裂,再八面玲珑的人也有些绷不住情绪,“若是为了笼络沈家,亦或是沈随风而来,只怕殿下注定要失望了。”
“本宫前两日,瞧见沈大少的爱女在园子里学打算盘。”冯乐真缓缓开口。
沈随年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件事,一时间皱起眉头。
“没来南河时,便时常听沈随风提起这个小侄女,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规矩也学得好,一看便是父母倾注了心血精心培养的大家闺秀,”冯乐真说罢轻笑一声,“本宫也是没想到,大家闺秀竟然偷偷躲在园子里学算盘。”
“不过是小姑娘家好奇罢了,多谢殿下提醒,草民会管教她的。”沈随年面色沉沉。
冯乐真不解地看向他“管教她什么她做错事了”
“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南河”
“女子不得经商是吧,”冯乐真笑笑,“可沈随风已不是沈家人,你又不打算纳妾再生儿子,偌大的沈家如今只有你女儿一个继承人,你不教她经商,她日后如何处理这些家业”
“草民夫妇自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被她一直
质问家里的事,沈随年心情更不好了。
冯乐真眉头微挑“寻一门好亲事,让女婿管家产你们南河可真古怪,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肯把家产交给女儿,你就不怕财帛动人心,最后伤了自家人”
“担心,所以草民会悉心挑选,再不济也有族中子弟照拂,草民的女儿就不劳殿下操心了。”沈随年冷声道。
冯乐真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若是族中子弟和女婿联合起来谋取家产呢”
“殿下”
“别说不可能出现这种事,你沈家不是没有先例,当年若非你家老爷子力挽狂澜,这沈家早就不姓沈了吧”冯乐真语气倏然凌厉。
沈随年对上她冷峻的眼眸,突然没了声音。
冯乐真笑笑,语气又缓和下来“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找了个好女婿,你女儿便会高兴了”
“若是可以”
“相比一个好女婿,本宫怎么觉得她更喜欢算账经商”冯乐真打断他。
沈随年下意识想否认,可一想到女儿大晌午偷偷学算盘,否认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本宫方才提到她学算盘一事,沈大少并无太多惊讶,想来也知道此事,”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也是,自家女儿,又能瞒得了谁的眼睛。”
沈随年静默许久
,再开口已是平静“她喜欢又如何,南河这地界规矩大过天,草民不可能”
“你们南河女子夜间出门,总是头戴帷帽,多年来一贯如此,可只要本宫乐意,下一条不得找戴帷帽的命令,二日之内南河街头谁还敢戴帷帽。规矩规矩算什么东西,不过能困住一堆伥鬼罢了。”
“草民实在不知殿下特意来说这些,为的是什么。”沈随年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姑娘。
冯乐真抬眸扫了他一眼“父母之爱子计之深远,光教女儿绣花弹琴是不够的,真想让她堂堂正正立足,就该教她立足的本事,你家女儿比本宫幸运,有真正疼爱她的爹娘,但也比本宫倒霉,因为她的爹娘对她疼爱归疼爱,却没有勇气替她打破世俗。”
“殿下说这么多,恐怕不止是想跟草民聊女儿的教养问题吧”沈随年眉头紧皱。
冯乐真“当然不是,本宫有那么闲吗”
沈随年“”
“本宫只是想告诉沈大少,你所谓的桎梏和规矩,于本宫而言都不算什么,你若想让女儿堂堂正正继承家业,就只能与本宫合作,”冯乐真扬唇,眼底的野心再难遮掩,“只要你愿意相信本宫,假以时日,本宫会叫你看到一个女子也能立足人前的世道,叫你不必再将女儿的前程,托付给一个陌生男人的良心,这些事只有本宫愿意做,也只有本宫能做。”
她鲜少如此直白,站在灯烛旁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沈随年怔怔看着她,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弱弱的“爹爹。”
屋内两人同时一顿,便看
到一个小姑娘飞奔过来,沈随年眼底泛起笑意,伸手将人接住了。
“爹爹。”她乖乖牵着他的手。
“小姑娘很漂亮,”冯乐真微笑,“打算盘时更是漂亮。”
小姑娘刚才进来时就认出她了,没想到她会拆穿自己,顿时表情一僵,小心翼翼地看向沈随年“爹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随年一瞬揪心。
冯乐真见状不再多言,转身往外走去,沈随年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说了这么久,似乎从未提随风一句。”
“提他做什么,”冯乐真侧目,“只要沈大少别钻牛角尖,他如今伤怀之事,自然迎刃而解。”
沈随年一怔,便不说话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沈随风接连问了几次都没得到回应,只好换了个问题“所以,兄长这是受你招拢了”
“没有,”冯乐真回神,“但本宫给他种了一颗种子,终有一日他会答应。”
今日他肯来送沈随风,便是最好的证据。
沈随风笑了一声“不愧是殿下,连他那种老古董都能说服。”
冯乐真闭上眼睛假寐,不愿理他。
马车里重新安静下来,沈随风安静看着她的眉眼,直到她快睡着时才突然说了句“谢谢。”
冯乐真只当没听见。
沈随风眼底泛起笑意,伸手替她盖了一层毯子。
出了南河以后,所剩的时间就不多了,车队终于日夜兼程朝着营关而去,终于在二十余日后抵达营关城。
看着肃杀的城楼,冯乐真幽幽叹了声气,扭头看向旁边的沈随风“准备好受刁难了吗”
“能受什么刁难”沈随风不当回事。
冯乐真一脸沧桑“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