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风继续吹,雪继续下,一切如常。
冯乐真与他对视许久,才平静开口“世子,好久不见。”
“十二年了。”祁景清唇角浮起一点弧度。
冯乐真还未回过神来“嗯”
“十二年。”祁景清重复一遍。
冯乐真恍然,突然就忍不住笑了“你还记着呢”
祁景清看着她眼底笑意
,眼底也多了一分温度“殿下再不进来,就变成老婆婆了。”
“老婆”冯乐真一低头,看到自己头发上的雪,顿时笑了,“那倒不至于。”
说着不至于,却还是进了凉亭,往下抖雪时不小心对上他的视线,又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以免将雪抖在他身上。
祁景清安静坐着,等她抖完雪才递上一杯热茶,冯乐真道谢去接,不经意间触碰到他冰凉的指尖。
两人同时一顿,冯乐真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将手收回袖中。
冯乐真笑笑,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总算觉得暖和了“多年未见,你竟还认得本宫”
“殿下不也认得我”祁景清声音虽有哑意,却透着说不出的空灵。
空灵。冯乐真倒是很难想这个词能用到男人身上,可他却十分合适。
“本宫是认出了这东西,”冯乐真拍拍轮椅,“若本宫猜得不错,这应该是工匠李非子的作品,千金难得,更何况这座凉亭特意设计了斜坡,想来就是为了方便过轮椅,想也知道镇边侯夫妇能如此费心的人,也就你一个了。”
“原来如此,殿下还是那般聪慧。”听她是因为外物猜出自己身份,祁景清也不见失望,只是颔首认同。
“你呢”冯乐真好奇,“你是如何认出本宫的,莫非是因为本宫这身行头”
来之前,她可是特意打扮过的,为的就是不被祁镇夫妇的气势压过去。
祁景清对上她好奇的眼眸,唇角微微弯起“是。”
“难怪,”冯乐真笑了一声,再次对上他漂亮得不似凡人的眼眸,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不是还病着吗”
“是。”
“那你不好好待在屋里养病,跑出来做什么”
“无聊,出来走走。”
祁景清话音未落,远方突然传来急切的呼唤声。
“他们找来了。”祁景清意外的平静。
冯乐真“他们听起来好像很着急。”
“嗯,我偷跑出来的。”
冯乐真“”
“世子”
“世子”
声音越来越近,冯乐真回过神来开玩笑,她本来背着推镇边侯世子下水的罪名,若再叫人看见她和病中该在屋里休息的他一起吹冷风,她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她是要挫挫祁镇夫妇的锐气,但不代表要与他们为敌,要是今日说不清,那之后还怎么收拢他们冯乐真果断就要离开,可一抬头找人的火把已经从她要走的那条路来了。
再看祁景清,仍是安静坐在轮椅上,单薄清瘦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殿下跑什么”他唇角挂笑,依然是倾城之色,可落在冯乐真眼里就有些可恶了。
眼看人要找来,她干脆换个方向走,可下一瞬自己的衣带便挂在了轮椅上。她被衣带拉得身形一晃,险些坐进轮椅里,站稳之后还未来得及去解缠绕的衣带,那些人便已经越来越近。
再不走可真就走不了了。
“解不开了。”祁景清垂着眼眸,专注看系在轮椅上的衣带。
冯乐真心一横,推起轮椅就往外跑。
风很大,雪很大,怕把祁景清给冻死了,她还一边跑一边解下自己的披风,兜头把人给盖了个严实。
厚实的披风将寒风彻底隔绝在外,祁景清眼前一片漆黑,唯能感觉到脂粉的香味和还未散尽的体温。
冯乐真对侯府不熟,跑到一处岔路便不知该和何去何从了,正纠结时,披风下传出因为生病而有些哑的声音“右转,有一处假山。”
冯乐真毫不犹豫往右拐,看到假山后立刻躲了进去。
“世子”
“看见世子了吗”
“没有,但刚才好像看到他的身影了。”
家丁们很快找到这里,手中火把的光透进假山,红彤彤的好像夕阳。
冯乐真因为跑得太快吸了许多凉气,此刻连呼吸都是疼的,只好弯腰撑着双膝喘息。祁景清将头上的披风拉下,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扬起唇角。
“看本宫笑话”家丁还在,冯乐真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眯起眼眸无声质问。
祁景清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也学她无声回答“没有。”
冯乐真冷笑,注意到他衣领开了,便伸手替他整理。
两人的距离倏然拉近,近得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祁景清面色平静,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攥紧又松开了好几次。
四面环绕的假山挡住了大半的风雪,却还是有漏网之鱼撒下来,冯乐真替他整理好衣衫,一抬头恰好看到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
即便方才已经看过很多遍,可此刻这样近距离地看,依然被他的容貌恍得出神。
都不知老天对他算不算偏爱了,若说不算,偏偏给了他这样
绝世出尘的脸,叫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往哪里一站便可得到绝大多数世人的瞩目,若是说算冯乐真看了眼他身下轮椅,心底默默叹
息。
“何时用上这东西的”她低声问。
祁景清顿了顿“有几年了。”
冯乐真眉头渐渐凝起,还要再问,他冰凉的指尖突然抚上她的眉心。冯乐真因着这分凉意抖了抖,回过神后将他的手拿下来塞进披风里。
“我不冷,只是手凉。”他解释。
冯乐真“哦。”
见她不信,祁景清索性也不解释了,反而提起另一件事“沈先生如今跟着殿下做事”
“听说本宫占着沈随风不给你治病的事了”冯乐真眉头微挑。
祁景清望向她的眼睛“若我爹娘不肯妥协,殿下便一直不让沈大夫来”
“当然不会。”冯乐真想也不想地否定了。
祁景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漂亮的眸子弯了起来“这便够了。”
“那你可大度。”冯乐真看着他不染尘埃的眼眸,险些又被恍了神。
外头的人似乎都走了,假山里也因此更静了些。
冯乐真低着头,默默拆自己的衣带,可惜有一截塞进了轮椅的轮子里,很难弄出来。正当她越拆越心烦时,一只削瘦的手伸了过来,同时伸过来的还有一把小巧的匕首。
她“”
“殿下不如试试这个”祁景清压低声音。
冯乐真“怎么不早拿出来。”
“殿下没跟我要。”祁景清回答。
冯乐真气笑了“本宫现在也没跟你要。”这会儿怎么知道拿出来了
祁景清闻言顿了顿,便要将匕首收回去。
冯乐真眼疾手快连忙抢过来,一抬头便对上他含笑的眼睛,顿时有几分无语“祁景清,你幼不幼稚”
“许久没听殿下叫我名字了。”他唇角扬起,眉眼间透着几分天真。
冯乐真也跟着笑“你不招惹本宫,本宫也不会直呼你名讳。”
祁景清眉眼微动,刚要再说什么,外面家丁突然惊呼“车辙这里有车辙”
冯乐真“”
一群人没头苍蝇一样找了半天,连祁镇夫妇都惊动了,这会儿可算瞧见了地上的车辙,正要一股脑地挤进假山,祁景清便自行推着轮椅出来了。
“世、世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家丁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