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一过,接连好几日的好天气,往年这个时候的京都城,已经开始透出些许春意,营关虽然瞧着冬日遥遥无期,但好歹没有再下暴雪了。
冯乐真住在镇边侯府里,本意是借着这个机会跟祁镇缓和关系,结果祁镇这人在其他方面迟钝得厉害,这件事上却是十分敏锐。
“殿下就不必白费心思了,我当年顾及你的身份,没有杀了你给吾儿赔罪,但不代表那件事就此过去了,”祁镇神色淡淡,“若你过得不好,我心底还好受一点,偏你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吾儿却是常年囿于深宅大院之中,一日不如一日,你叫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当年的事只是意外,侯爷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否则当年也不会轻易揭过。”冯乐真看向他的眼睛。
祁镇眼底闪过一丝讥讽“是,是意外,可吾儿此生再无法做个正常人也是事实。”
冯乐真闻言不说话了。
“长公主殿下,我知道你如今身在营关,想要日子好过只能跟我缓和关系,我也知道你为此想了不少法子,为了不让殿下白费功夫,我今日就明白告诉殿下,只要我活着一日,镇边侯府、祁家军,就绝不可能与长公主府交好。”
祁镇上前一步,直直与她对视,“殿下若是识趣,日后就避着点本侯,若非要像这段时间一样贴上来恶心我,让我时时想到吾儿今日境况,就休怪本侯不客气了。”
“侯爷打算如何不客气”冯乐真眼神淡了下来,“杀了本宫吗容本宫提醒侯爷一句,当今皇上比先帝更为忌惮侯爷,所以才将本宫派来营关,他的本意是让你我互相牵制,你若存不住气对本宫动手,那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祁镇轻嗤“你觉得本侯会怕”
冯乐真勾了勾唇角,朝他走近一步,与祁镇相比过于年轻的脸上,没有半点惧色“侯爷不怕,为何容忍本宫在侯府住了这么久”
祁镇脸色一冷,正要开口说话,冯乐真便转身离开了,他一口气顿时梗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气得脸都红了。
冯乐真步履匆匆走出庭院,瞧见阿叶后才猛然放松脚步“可算瞧见你了。”
“殿下怎么这般紧张”阿叶不解。
冯乐真一脸淡定“还不是怕祁镇恼羞成怒,做出伤害本宫的事。”
“殿下不是给祁镇送礼来了么,为何会担心他恼羞成怒”阿叶更不懂了。
冯乐真脚下一停,从袖中掏出礼盒给她。
“他没收”阿叶惊讶。
冯乐真面无表情“何止没收,还羞辱了本宫一通,明明白白告诉本宫,侯府和长公主府绝无交好的可能,叫本宫不要再枉费心机。”
“放肆”阿叶声音倏然抬高,下一瞬瞥见角落洒扫的侯府仆役朝这边看来,顿时强忍着怒火压低声音,“他祁镇算个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也就罢了,还句句讽刺殿下。”
冯乐真摊摊手“本宫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就回嘴了,如今的情况跟撕破脸差不多。”
“殿下好样的”阿叶夸完,半天没说话。
一主一仆一路无言走出庭院,冯乐真才问一句“开始发愁了”
“是,”阿叶讪讪,“殿下当初就是为了拉拢祁镇,才会选择来营关,如今他明确表示不可能与殿下交好,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倒也不必提前忧虑”冯乐真话没说完,祁景仁便突然出现在眼前。
祁景仁也没想到她会在,顿了顿后抱拳行礼“参见殿下。”
“祁小姐。”冯乐真一瞬温和。
祁景仁显然没什么心情与她寒暄,点了点头就从她身边过去了,阿叶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一回头发现自家殿下还盯着人家。
“殿下,她是祁景仁”阿叶略有些惊讶。
冯乐真唇角翘起“正是。”
“怎么长得这般高了,容貌气度与从前也很是不同了,”阿叶感慨,“奴婢记得她以前最喜欢找殿下麻烦了,咋咋呼呼的跟个家雀一样,没想到如今这般稳重。”
“女大十八变么。”冯乐真说着,走进小园子里找个凉亭坐下。
阿叶不解跟上“殿下不回屋吗”
“不回。”冯乐真盯着园子入口,也就是刚才遇到祁景仁的地方。
阿叶跟了她这么多年,一看她这副样子,便知道是心里有了计较,索性也不说话了,安安静静陪着她等。
今天虽然日头不错,但还是天寒地冻的,凉亭又四面透风,没多会儿便叫人觉得冷了。阿叶摸摸冯乐真泛凉的指尖,道“奴婢回去给殿下拿个手炉吧。”
“给你自己也拿一个。”冯乐真随口道。
阿叶笑着答应,欢快地离开了。
冯乐真好笑地看一眼她撒欢的背影,一扭头就看到祁景仁出现在小园子的入口。
她所在的凉亭正对着园子,祁景仁想装看不见都不行,只能按照规矩再次上前行礼“参见殿下。”
“祁小姐的脸色不太好,
可是跟侯爷吵架了”冯乐真温声问。
祁景仁神色冷淡“卑职家事,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卑职”冯乐真笑了一声,“祁小姐不是本宫的侍卫,没必要在本宫面前这般自称的。”
“卑职任祁家军参将,在殿下面前这般自称也是对的。”祁景仁神色更淡了。
冯乐真眉头微动“可本宫不记得大乾有女子可以从军参政的律例。”
“但大乾也没有女子不能从军参政的律例。”
冯乐真“有些事不必律例言明,就像日落月升。”
祁景仁听出她在找自己的麻烦,眼神冷了下来“日落月升卑职管不着,卑职只知道先帝曾在十五年前许诺父亲,祁家军内部军职的任命皆由父亲做主,所以长公主殿下的手,只怕伸不进军营。”
气氛几乎在一瞬间就僵住了,一片安静中,冯乐
真浅笑一声“不过是闲话家常,祁小姐怎么还不高兴了,本宫不过是随口一问,可没有干涉祁家军的意思。”
“军中事忙,殿下若是无事,卑职就先告辞了。”祁景仁不欲与她多说,张口便要告辞。
冯乐真眨了眨眼“祁小姐也是不容易,刚捱完亲爹的骂,就要回军中替他做事了。”
祁景仁忍无可忍,扭头就走。
冯乐真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忍不住乐了一声。
“殿下。”
冯乐真顿了顿,一回头就看到阿叶正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
“何时回来的”冯乐真惊讶。
阿叶“就没走。”
她本来都离开了,结果听到祁景仁的声音,又不放心自家殿下独自一人面对小时候不和的人,于是又折了回来,结果就听到自家殿下处处刺激人家,反而是小时候动不动就发火的祁景仁一忍再忍,最后直接离开了。
“那就一起走吧。”冯乐真心情不错,步伐轻盈地往别院走。
阿叶心情复杂地跟上,纠结半天还是觉得应该劝劝“殿下,奴婢知道您刚在祁镇那边受了挫,心里很是郁闷,但总的来说咱也没吃大亏不是,以后在营关的日子还长,总不好把关系闹得太僵,最起码人家没找咱们的麻烦之前,咱先别挑衅呀。”
“东一句西一句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冯乐真唇角的弧度就没下去过。
阿叶叹气“奴婢说您呢,人家祁小姐也没招你惹你,您做什么处处针对。”
“本宫没针对她啊。”冯乐真挑眉。
阿叶震惊“您刚才那样的态度还不算针对”
自家殿下是个喜欢见面三分情的主儿,鲜少有不管不顾欺负人的时候,可方才却是一字一句都往祁景仁身上扎,她竟然还说没有针对。
面对阿叶的不解,冯乐真笑了一声“真没针对。”
两人说着话,已经进了别院。
“本宫只是与她多年未见,想瞧瞧她如今是什么脾性。”她又解释一句。
阿叶没听懂,只是问一句“那瞧出来了吗”
“没本宫想的沉稳,却也有三分血性。”冯乐真到桌前坐下,阿叶立刻奉了茶来。
“那算好还是算不好”阿叶追问完,不等冯乐真回答就自行点头,”应该是好的,毕竟殿下现在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其实不太明白自家殿下为何要试探祁景仁,只知道殿下心情好了便是好事,于是不再追问。
冯乐真看到她乖顺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屋顶修葺得如何了”
“回殿下,刚搭了几根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