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生哎哟哟叫苦“您能别吓唬下官吗叫叫叫,下官这就去通知其他人,今晚哪也不就去,就在府衙,就在这间厅堂里,咱们不醉不归”
冯乐真失笑,却也没有阻止。
营关冬日寒冷,不少人都喜欢喝酒暖和身子,时间久了以后不管男女都练出一身好酒量,虽然碍于冯乐真的身份,不敢像灌其他人一样灌她,但也来来往往的不少人敬酒。
酒过三巡,已是深夜,冯乐真酒意上头,独自走到屋檐下看月亮。
今日十五,月亮很圆,却因为被乌云遮挡,好似少了一小块。她静静靠在门上,脑子昏昏沉沉,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胡文生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在位上的人,四下看了一圈注意到她在门口,便要上前关心,可走着走着,脚步便慢了下来。
她背影透着疏离与孤寂,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她和周围的一切隔开,叫人不忍心靠近。
冯乐真察觉到身后有人,缓了缓神回过头来,看到是胡文生后笑笑“你们慢慢喝,本宫先回了。”
“下官派人送您”
冯乐真摆摆手,独自一人朝外走去,胡文生顿了顿,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于黑夜。
冯乐真不紧不慢地走着,来往的下人看到她连忙行礼,她没有言语,只是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府衙门口,看到沈随风在外面等着,她的脸上才浮现一丝笑意。
“殿下,我来接你回家。”沈随风眉眼带笑,温柔地看着她。
冯乐真朝他伸手,沈随风笑着来牵,却被她躲开了。
“本宫不胜酒力,想请沈先生背一背。”她说。
沈随风惊讶“这里”
虽然平日在房中十分亲密,但在外头时,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止乎于礼,还没有试过在大街上做如此亲密的举动。
“沈先生不乐意”冯乐真问。
沈随风失笑“哪会,殿下不介意就好。”
冯乐真笑了一声,在他主动背过身去后,趴在了他的肩膀上。沈随风拢起她的腿,掂了掂后略过马车,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重吗”冯乐真抱紧他的脖子。
沈随风“重。”
冯乐真笑着将脸埋进他的后衣领“本宫今日的头面足有二斤。”
“殿下可真不容易。”沈随风感慨。
然后两人就不说话了。
夜晚漫长,月光将两人的影子照在地上,拉出合二为一长长的痕迹,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安静看着影子慢吞吞移动。
“本宫突然想起当初在李家村时,你似乎也这样背过我。”冯乐真轻声道。
沈随风无声笑笑“殿下是记错了吧,那时你对我很是厌烦,又怎么肯让我背。”
“有吗”冯乐真闭上眼睛,任由醉意上头,“是你记错了罢,本宫怎么可能厌烦你,明明本宫第一次见到你,便对你生了兴趣。”
一袭白衣,摇着蒲扇,不羁得像山林间的风,明知抓不住,也不该抓,却还是叫人生出困住他的心思。
冯乐真抱得更紧了些“本宫一向是喜欢你的。”
“那我得多谢殿下了。”沈随风轻笑。
冯乐真闭着的眼睫颤了颤,难得没有说话。
从府衙到长公主府,乘坐马车尚且得一刻多钟,他就这样背着他的心上人,一步一步地走。
起初是手腕酸痛,腰也有些弯不下去,慢慢的呼吸的节奏变得急促,鼻尖开始沁出汗意,被营关十月的风一刮,又很快干涸。沈随风慢慢地走,慢慢地走,每次听到身后均匀的呼吸,心底都觉得十分安定,连这条路也显得不再漫长。
冯乐真似乎睡了一段时间,又似乎很快醒来,她在他背上略微动了一下,沈随风便停下来,等她调整好姿势再往前走。
“还有多久到家”她问。
“快了。”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看着他被汗湿透的鬓角,半晌才低声道“本宫不好。”
“殿下何出此言”沈随风累得呼吸发颤,脑子都快不转了,每一步却落得很踏实。
“本宫因一己之私,豢养一只不该被豢养的鸟儿,还从不用心待他,想起来时就给些吃的,再哄一哄,想不起来便任由他留在家中空等,本宫不好,辜负了他。”冯乐真的额头贴在他的后颈上,任由他的汗水沾到自己脸上。
沈随风闻言,唇角翘起一点弧度“鸟儿也对殿下不好,明知殿下有鸿鹄之志,却不管不问不帮忙,任由她一个人辛苦煎熬,她被自己的兄长为难,自己也是最后一个知道,他对殿下心有歉疚。”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冯乐真从怀中抽出手帕,轻轻帮他擦脸上的汗,“他放弃了所有,给了能给的一切,已经做得很好了。”
“殿下也做得很好了,所以不要总觉亏欠。”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长公主府门前。
大门紧闭着,门两边的石狮子憨厚可爱,脑袋上还顶着照明的灯。
沈随风把冯乐真放下来,想要摸摸她的脸,却因为双手脱力发颤抬不起来,只能就此作罢“我去敲门。”
他转身要走,冯乐真突然握住他的手。
沈随风微微一顿,不解地看向她。
“沈先生一路辛苦,就送到这里吧。”她垂着眼眸道。
沈随风失笑“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就送到这里吧。”她看向他的眼睛。
沈随风眼底的笑意淡去,逐渐被不知名的恐慌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