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来的人不多,规模很小。
温絮白的交际圈很窄,他的病不允许剧烈活动,不允许过度劳累,许多地方都不能去,许多事都不能做。
温絮白也没有温家的继承权,温家的现任家主叫温煦钧,是温絮白血缘关系上的兄长,但并没有亲自出席葬礼。
温煦钧有个慈善晚宴要参加,派了助理来献花,来去匆匆并没多留。
这样的处理,态度已经很分明。想要巴结温家的人,没必要来这里惺惺作态、浪费时间。
至于想要巴结裴陌的,就更没这个必要。
所有人都知道,温絮白在裴陌身边,是尊漂亮的瓷偶,也是光鲜的镣铐。
在任何场合,裴陌都丝毫不掩饰对温絮白的反感。
这些年来,裴陌和温絮白貌合神离,又或者连貌也不合八卦论坛坊间小报,每天都有好事者讨论,裴陌和温絮白究竟什么时候离婚,温絮白什么时候才能放过裴陌。
现在所有人都终于得到这个答案了。
庄忱飘在自己的墓碑上。
他在扮演时身临其境,在结束时全身而退,对他来说,这已经只不过是一个曾经负责过的角色。
但这个世界毕竟由他全权维护,他在这里完整走完了温絮白的一生。
这场葬礼说是他的也不为过。
自己参加自己的葬礼,的确有种奇异的感受。
作为温絮白的二十余年,将在这里尘埃落定,一切爱恨得失、纠葛过往,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重要因为有一个人在这里死了。
在这片土地所承载的文化里,入土为安,代表着一个人真正的死亡。
当一个人死后,就不会再影响任何人,也不会再麻烦和打扰任何人。
不麻烦任何人,不打扰任何人这曾经是温絮白最大的愿望。可惜他的身体不好,总是要住院疗养,离不开医护照料,有许多事也不能亲自动手去做。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温絮白努力配合治疗,吃副作用强烈到每晚骨髓剧痛的药,接受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治疗,出院、病倒、再住院吃尽了普通人几乎无法想象的苦。
庄忱飘在宾客寥寥的葬礼上,看纸钱成灰随风,其实也忍不住走神,去思考一个有点离谱的问题。
如果温絮白不是他扮演的角色,真是一个完整的灵魂。
如果温絮白知道,这个让他吃尽了苦头的愿望,原来用这样简单的方法,闭上眼睛就能实现。
温絮白会是什么心情。
“宿主,宿主”
系统犹豫了半天,还是提醒他“温絮白的愿望好像没能实现。”
庄忱把最后一捧纸灰洒在自己墓前“什么”
还有人在附近流连,葬礼就还没结束,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碰到的东西。
等看客散去,入土为安,他就会正式成为一只叫温絮白的鬼,负责留在这里拯救世界。
这都什么离谱的
庄忱还没在心底吐槽完,就看到更离谱的画面系统举着的剧情崩坏程度监测仪,正在以谁都看不见的频率疯狂震动。
离他们不远处,裴陌和宁阳初正在低声说话。
这个描述也不甚准确,他们在争执,声音压得很低,却很激烈。
“你是不是疯了”
宁阳初难以置信地盯着裴陌,他和裴陌都穿着素黑色西装,胸前还带着白花“你让我搬进你家”
宁阳初的气质和温絮白迥异,他是那种天生会发光的年轻人,俊朗帅气,身形高大健硕,是泳坛人气正旺的天之骄子。
这是在葬礼上,宁阳初不方便和裴陌动手,却显然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你让我现在搬进去温絮白才出事几天温絮白”
裴陌的神色很冷静,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不为所动的淡漠生冷“我已经叫人清理干净了。”
“你介意”裴陌看着宁阳初,又补充,“他不是那种人。”
宁阳初几乎被他气得发笑“哪种人”
“怨气横生,化鬼作乱。”裴陌问,“你怕这个”
这话说得有些神神叨叨,但考虑到场合是葬礼,倒也不算太过荒唐毕竟这原本也是葬礼的用处。
活着的人是用不着葬礼的,葬礼做给死了的人。消怨气、化执念,往事种种,烟消云散。
裴陌说“他不会变成鬼,他已经死了,不会再来管我们。”
庄正在变成鬼不得不管忱“”
宁阳初听着裴陌的神叨,他实在气得要命,终于笑出声来“我介意裴陌,我不知道你原来是这种人,你是不是觉得,温絮白这个人没有感情、不会难过、不会疼”
他从未这样顶撞过裴陌。
听到这些话,裴陌的神色沉下来,视线有些冷。
可宁阳初却不管他,只是自顾自地一口气说下去“我和温絮白没有仇,我们聊过天,他给我讲过,他有他自己的计划”
理论上,宁阳初和温絮白该是针锋
相对的。
但没这个必要,温絮白和裴陌没有事实上的感情,也没有事实上的婚姻关系,他们只是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
等裴陌足以反抗裴家,他们就会离婚。
温絮白没有温家的继承权,在这件事里能帮得上的忙不多,还为此向宁阳初道过歉,又解释了自己的计划。
他解释得很认真、很诚恳宁阳初承认,自己在网上鬼鬼祟祟地找到温絮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旁敲侧击,想要弄清这两人真正的关系。
可那天晚上,聊到后来,宁阳初把这件事全忘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