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有人敲敲膝盖,嘱咐cyress“找个健康的身体,能跑能跳吃嘛嘛香。”

“还得找个好人家,家庭和睦。”立刻又有人补充,“对了,谁知道cyress为什么搬出来是不是家里闹不痛快”

这条信息没人给得出,因为cyress几乎从不说自己的事,他们甚至不知道除了这个网名之外,对方真正的身份和名字。

但没关系,交朋友不是查户口,不愿意说那就不问。

没人介意这个,因为他们认识的cyress,已经是个无比真实、完全触手可及的人。

那是个诚恳过头、认真温和过头、非常非常好以至于你完全不舍得去逼问他,完全狠不下心让他难过的人。

这就完完全全足够了。

这就足够二十几个人大半夜跑过来,吃饭喝酒聊天扯淡,等着时间的指针走到十二点,等着吃蛋糕。

等着过那个cyress梦寐以求的生日。

“臭小子,自己盼着过生日,自己都不知道。”有人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怎么会有人迟钝到这种地步”

“就是,过生日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旁边的人接话,“总不会是嫌过生日也不够帅吧”

这话一出,剩下的人居然集体陷入沉默“”

还真是非常有可能。

非常非常有可能。

可能在cyress对“帅气”的严格要求里,“十分期待过生日、十分盼着亲手切生日蛋糕、十分想戴王冠对生日蜡烛许愿”这种事或许也是坚决一定不能承认。

但朋友可不管这个。

朋友就是拿来互损、互相揭短的。

所以,时间来到在十一点半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打扫干净了全部战场。

餐桌的一侧放着他们给cyress留的小碗菜,每样都留了一小碗还有一大碗米饭,上面什么菜都有,热腾腾堆到冒尖。

还有一杯加了冰球的可乐,冰球是姜汁冻的,是种很漂亮的琥珀色。

这部分暂时保留,以防过完生日的cyress吃蛋糕没吃饱,又想大口喝可乐、大口吃饭。

剩下的一律全都清理干净。

房间被重新迅速布置好,呼神护卫暂时变得不那么威风凛凛,身上多了相当俗气的彩色纸拉花和气球。

特地带来的蛋糕放在最中间,在十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准时插好蜡烛点

火。

“就不给你关灯了。”负责点蜡烛的设计师最年长,按年纪能当其他人的父兄,你腿不好。”

中年设计师嘱咐“小心点,慢慢地走,别撞上桌子。”

他的声音落下,房间里的寂静忽然被打乱,有几道呼吸变得压抑急促,又被死死咬住牙压下去。

暖房是不能有任何一点不高兴的这是规矩。

因为这是一个房子成为“家”的开始,要高高兴兴、要热热闹闹,要定下未来的全部基调。

这是他们要送给朋友的最后一样礼物,cyress早就该得这个

要最热烈的幸福,与永不熄灭的自由。

“痛痛快快大吃一顿,然后疯玩,今晚你就负责这个别的什么都别管。”

“房间有我们收拾,以后也有,一直有。”

“根本一点用不着担心,把心放得透透的,我们排班了,每个月都来人。”

“等玩够了,准备投胎的时候记得叫大伙帮你参谋参谋,列个单子。”

“要是哪儿卡住了,记得托个梦。”

“别单打独斗,别自己死撑。”

“朋友是干什么的”

他们必须给cyress长记性,下辈子决不能再犯这种错下辈子的cyress就该特别自信、特别勇敢地直接拉个群。

直接拉个群,把他们这些早就想做朋友,早就想一块儿玩一辈子的人拉到一起,对他们说江湖救急。

江湖一定会救急的,因为江湖里有朋友。

会有很多朋友,是因为cyress这个人干净纯粹、炽热温柔,秉性诚挚得不含半点杂质。

哪怕外部的生机叫疾病扑灭大半,天光云影之下,也是从没变过的静水流深。

于是每个人都要狠狠抹把脸、深吸口气,用严厉的态度问一遍过生日的大寿星“朋友、是、干什么的”

不问不长记性,不问这人就要跟他们生分。

等去下辈子的时候,要是还有什么他们能帮得上的忙要是这个死心眼的家伙还敢一个人撑着,一个人解决,什么都不告诉他们,就等着

被算总账。

“想过生日,没什么不帅的。”中年设计师说。

他的年纪其实已经足以当cyress的父亲在他家里,也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儿子,因为生日那天公司加班,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中年设计师说“多大了,都能过生日。能切蛋糕,能吹蜡烛。”

这些知识,甚至还是cyress从群里学到的。

在认识他们之前,这个温润诚恳的年轻人,甚至不知道蛋糕上要插什么样的蜡烛不知道“纸皇冠”和“吹蜡烛许愿”,不只是电影里的艺术表现形式。

在得知这件事之后,cyress就自以为藏得非常好的、完全没被任何人发现的,开始秘密期待一个生日。

那些超然的沉静安稳之下,在认真偷偷期待一个生日的时候,cyress变回温柔纯净的少年人。

一定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少年人。

没吃过蛋糕、不知道怎么过生日,站在很安静的岔路口,认真看这个对他并不好的世界。

“来。”中年设计师张开手臂,“抱一下。”

这是句很不理智的话,张着胳膊抱空气大概也不太帅。假如cyress真在这,说不定要偷偷拍照,暗中观察朋友们的奇怪举动并留影。

但cyress似乎从没被好好抱过,哪怕是作为朋友的、最简单的拥抱。

群里大半都是设计师和剪辑师,讨论的话题经常会围绕美术设计、围绕画面张力。他们对着一张广告照片,讨论什么样的拥抱姿势更有视觉说服力,cyress就认真听。

然后在连麦被敲到的时候,那个平时总有真知灼见的年轻剪辑师有点愣怔地回神,不太好意思地笑笑,老老实实承认没听懂不过真好。

他们到现在还没见过cyress,只是听过那个很温柔的声音,在那一刻忽然变得有点局促、腼腆和向往“真好”

这样不行,cyress不能只是对着一些空洞的理论、几张冷冰冰的图片,很诚恳和满足地说“真好”。

所以他们不远千里,来抱一抱他们的朋友。

他们来过一场生日。

顺便来吓cyress最后一跳。

石英钟的秒针跨过最后一格。

切蛋糕的人立刻挥胳膊打手势,负责拉纸拉花、摔纸炮的人同时行动,异常热闹的欢呼起哄声骤然响起。

然后他们全都被早有预谋的cyress绝地反杀,吓了结结实实的一大跳因为沙发后面有箱子砰地打开,铺天盖地的彩带全帅气地跳出来。

金色的、银色的,纷纷扬扬。

彩带掀起的微弱气流吹灭了蜡烛。

异常明亮的、仿佛叫人生出幻觉的灯光里,温絮白变成彩带跑出来。

他新奇地看着漂亮的纸皇冠。

他张开看不见的手臂,抱住等着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