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一世界完

真的很重要。

它们是十二岁的温絮白亲手埋葬的梦。

这场梦曾经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只差一点点,温絮白就能来瑞士比赛,亲手攀爬这座山了。

和他们这种凑活乱七八糟活着的人不一样那个温絮白,决定了什么事就全力以赴,做什么都认真、都执著,都把生命里的每一分力气用上。

宁阳初不敢想这样的温絮白,在十二岁那年会有多难过。

放弃梦想有多难过,亲手卖掉金牌有多难过,这不亚于把胸膛剖开,把心脏摘出来。

这些东西原本是可能被找回来的就算已经来不及交给温絮白,也可以永远买下一家山脚下的客栈,把它们就挂在墙上。

用玻璃罩严严实实罩上,每天都擦得干干净净,每当有背包客来,就给他们介绍。

介绍这些金牌曾经属于一个多厉害的好人。

让这些攀岩装备,再也不用憋屈在小箱子里,就堂堂正正挂在窗户对面的墙上。

让它们对着马特洪峰,代表一个差一点就来造访它的好人,每天都骄傲地致意,问候阳光和雪山。

原本是有这个机会的。

宁阳初几乎失了全部力气。

他就这么摔坐在地上,闭了半晌眼睛,扯住一言不发、脸色冰冷的温煦泽。

他的嗓子沙哑,低声说“求你了”

温煦泽反倒在这时打了个颤,倏地盯住他。

heihei你还有办法吗”

宁阳初低着头说“这真的真的很重要,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冒犯你。”

“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我没办法了,我很想这么跳下去”

宁阳初是真的很想就这么跳下去。

可这里没有浮潜的装备,就算有,附近盯着他的打捞队也不会也允许他这么做。

“我做不到,水太冷了。”宁阳初低声说,“我捞不上来”

他因为绝望而失魂落魄,所以也并没留意到,他每说一句,温煦泽的脸色就铁青一分。

不是运动员的人有一部分,尤其是被敲去感情、视共情为耻辱的一部分人,是无法很快理解,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的。

进入叛逆期的温煦泽,彻底接受了那一套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开始不再把温絮白当回事,开始听进去温经义的话。

等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等远走的温煦泽在某个深夜,悚然惊醒,想明白温絮白比赛挣来的钱为什么会放在他那,已经晚了。

很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温煦泽没能从父兄那学

来任何有用的东西,只会勒索、谈判、威胁和交易。

他只是想用这些东西勒索温絮白,让温絮白来瑞士。

不就是爬山么

他现在已经有了个旅游公司,有什么难的呢

温煦泽不知道,这些东西对运动员这么重要,因为在他小时候,乱玩乱扔这些东西温絮白从不对他生气。

二哥从不对他生气。

温絮白只大他一岁,却比他稳重很多。

被弟弟闹着要抱,温絮白就放下手中的训练视频来抱他,从口袋里变出不同味道的水果糖。

看着失魂落魄的宁阳初,温煦泽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走。

他边走边掏手机,不停翻找这些天来看过、存过,却从没联系过的打捞公司。

他不知道该联系哪个,天越来越阴,风雪开始变大,越来越不适合再下湖打捞。

温煦泽不停翻手机,他被绊了下,失去平衡险些摔倒,重重撞在一个人身上。

温煦泽抬头,错愕怔住。

他费解地看着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温煦泽张了张嘴,低声问“大哥你来干什么”

“不知道。”温煦钧蹙了蹙眉,推了下这个站没站相的弟弟,叫他自己站稳。

这趟瑞士之行根本毫无意义,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何必要特地来这里看一眼温煦泽。

温家没有亲缘可言,他和温煦泽倒没有同温

絮白那么疏远,偶尔也会有些联络,但犯不上特地见面。

又或许。

温煦钧抬头,看阴沉滚云下高耸的三角锥峰面,难得有些烦躁地承认。

又或许,他并不是来看温煦泽,只不过是来看看这座山。

近来的事太多太杂,搅得人心绪跟着不宁,温煦钧还以为那个孤魂野鬼,会把温絮白的骨灰带来这座山。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尽快离开,暴风雪已经初现端倪,很快就要吞噬整个山谷。

他们再不走,就要被困在这鬼地方。

“我听说你们闹的事了。”温煦钧沉声说,“丢人,跟我回去。”

宁阳初是个外人,温煦钧责骂不了,可温煦泽居然也丢人丢到瑞士,跟一个外人在这里像混混一样厮打。

温煦钧不准他在这里丢人,扯着这个没出息的弟弟,转身就要朝山谷外走。

温煦泽的脚钉在地上“我不回去,我”

“没有公司会接,我都联络过了。”温煦钧的语气愈严厉,“不准在这犯浑你难道觉得他真会在意”

温煦泽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咬了牙抬头。

“他那种人,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温煦钧说,“他就是这种脾气。就算他还活着、本人就在这,也会说算了。”

真要论起来,温絮白才是他们兄弟几个里,最冷静、最现实的。

现实到从不逾矩、从不意气行事,冷静到当木已成舟,就把一切吞下去。

这种仿佛什么都能接受,什么都能忍耐的脾气,会在无形中吸引伤害,这大概也是温絮白的真正死因。

温煦钧拎住这个弟弟,示意停在原地的打捞队也带宁阳初走,走出几步,温煦泽却以前所未有的力道剧烈挣扎起来。

“别胡闹了”温煦钧的耐心告罄,厉声呵斥,“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二哥不会在意,他根本”

温煦钧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被他扯着的温煦泽实在太反常。

温煦泽盯着湖对面,脸色煞白,僵立在原地。

“二哥。”温煦泽低声说,“二哥,二哥不能下去。”

他几乎是拼了命推开温煦钧,冲去湖边,朝雪雾弥漫的对岸嘶声喊“别下去二哥,我知道错了,我给你买新装备我叫人给你一比一仿制金牌好不好用纯金的你别”

风雪呛住他的喉咙,温煦泽发不出声音,双目赤红,急得青筋暴起。

温煦钧的脸色彻底冷下来,大步走过去。

他想要斥责这个弟弟太软弱、太感情用事,可当视线落在冰湖对岸的风雪尽处,瞳孔却也极错愕地一颤。

是错觉吗

还是这世上,生死轮回,真有鬼魂。

庄忱做好了那块巧克力金牌。

他在金牌的金箔纸外,又额外加了条绶带

,看上去就和本来的样子更像。

宿主,宿主。系统变成小棉被,被风雪刮得乱飞,我们真的要跳下去吗

本作者aohoora提醒您最全的我真没想火葬场啊快穿尽在,域名

庄忱就低头问温絮白的设定“真要跳下去吗”

系统在风里呼啦啦地响。

它其实一直想问虽然一直都忘了,但系统其实很想知道“宿主,温絮白的数据是什么时候醒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温絮白不再仅仅是一个角色、一段数据,一个只能经受一切的设定。

温絮白是从什么时候活过来

庄忱盘膝坐下来,琢磨了一会儿,笑了一声“应该是骑大摩托的时候。”

系统有点惊讶。

它想过很多种可能可能是葬礼上,可能是某次伤心欲绝的怀念,可能是某场刻骨铭心的伤害。

可它没想过,居然会是一个这么简单的答案。

“就是这么简单。”庄忱说,“我骑摩托,有些人在偷偷高兴。”

很微弱的、有一点新奇的,纯粹明净的高兴。

好像因为觉得这样实在很帅了,还忍不住看后视镜,然后有什么细微的雀跃活过来。

所以,庄忱并不认为,要捞这些对温絮白最宝贵、最重要的东西有必要再等上三个月。

“准备好了,我们就下去。”庄忱说,“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厉鬼化的温絮白认真做准备活动、认真热身,白皙的耳廓微微泛起血色。

因为太久没热身过了,他的动作稍微有些生疏,但很快就变得熟练,变得完全得心应手。

他像是从没生过病,像是从十二岁健康地活到了二十二岁、又继续痛痛快快地活,身手矫健得能徒手攀上险峰,能在暴风雪里纵身跃入冰湖。

系统变成块石头,来回滚了两圈,挑好最薄的一块冰,咔嚓一声砸开。

冰凉的水花飞掠起来。

庄忱跟着非常擅长攀岩的温絮白做了一整套预备活动,抬抬胳膊、动动脚踝“准备好了”

温絮白的眼睛清亮,他有点腼腆地抿了下嘴角,深呼吸了下,用力点头。

这个反应让他看起来几乎只有十二岁。

庄忱就一本正经地把巧克力金牌挂在脖子上,系统掏出喇叭,配合着放运动员进行曲。

这样的一点小玩笑,就叫这个很好哄的厉鬼耳朵通红温絮白立刻很珍惜地停下动作,完全认真郑重地道谢,一点一点把巧克力金牌吃干净。

然后他就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去。

湖水很清澈,温絮白眼力很好,已经看见他的宝贝。

金牌和装备躺在水底,因为冬季湖水平缓,锈蚀得并不严重。

飞机掠过云层,有几趟航班因为风雪误了机,现在正在云层上赶路。舷窗玻璃反射太阳光,滑过飞机银色的涂层。

一线阳光就这么穿过黑压压、沉甸甸的云隙,探头渗下来,落进清澈冰凉的湖水。

岸对面嘈杂喧嚣,有人挣扎、有人嘶喊,有人茫然地愕住,下意识向前迈步。

迈不过去,隔开他们的不止一片冰湖、一场风雪,还有生死。

还有生死。

风雪呼啸,冰湖粼粼。

温絮白跳下湖水,并不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