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忆这些的大理寺卿,眼里仍含着笑,温那一壶新酿好的酒,敬天上一轮明月。
又是一年中秋,时鹤春走了快三年,孤魂兄也走了。
孤魂是今年七月半走的,说有急事,中元节的鬼有急事,想也知道是急着做什么。
所以秦照尘不问他去什么地方,不问他还回不回,只是送他一大坛酒,烧了满满一火盆的纸钱。
秦照尘给月亮讲他的时鹤春,给夜风和死而不倒的梅树讲。
那棵梅树很稀奇,虽不长叶,枝干却日益遒劲,漆黑黝亮如同铸铁。
秦照尘每日都抚它,早晚问候,日日同它说话。
今夜一人一树过中秋。
这样在夜里独饮,一杯接一杯喝下去,不知深浅,实在很容易就喝醉。
秦照尘昏沉间,隐隐察觉阴风阵阵、愁云惨惨,恍惚有鬼差来拿自己。
“我阳寿尽了么”大理寺卿未活到百年,满心遗憾怅然,却也释然起身,aaadquo甚好。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大理寺卿将双手递出,以供拘拿“请带我去地府罢,在下要鸣冤击鼓。”
“”鬼差“没尽。”
秦照尘愣了下“孤魂兄”
这两年里,孤魂被明察秋毫的大理寺卿怀疑了几次是时鹤春,于是不再写字,开始张嘴和他说话声音的确不像。
很好糊弄的大理寺卿就又信了,此刻听着鬼差耳熟,忍不住问“你在地府谋了差事”
秦照尘替他高兴“这是喜事,下官有酒,下官敬孤魂兄。”
鬼差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被他搅和没了大半,喝什么酒“照尘,是不是你”
大理寺卿办案,经常执法如山、不认私情,听他公事公办,也跟着将酒放下“是。”
鬼差“还有谁”
秦照尘在这个问题里,被一颗心搅起半腔血。
他按了按肋下,扶着梅树重新站稳,等这一阵心悸过去“还有”
他此刻竟没来由失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叫心悸牵扯着弯腰,才意识到这一年原来也不曾忘。
原来过去三年、过去十年,还是一样忘不掉。
一阵风搀住他。
“还有个人。”鬼差的语气和缓了很多,替他回答,“姓鹤,是不是”
“鹤照尘。”鬼差说,“他把名字给了你,把命数也给了你。”
秦照尘慢慢缓过眼前白光,将口腔中腥味咽下“是。”
鬼差说“不行。”
大理寺卿错愕抬头。
“不能这么给。”鬼差扯出一张生死簿,“你们有两个人,分一分吧。”
秦照尘陡然变了脸色。
他罕有这样焦灼的时候上
一次还是看放榜,辗转反侧了三天,挤进人群去看时鹤春考没考中举人,急得喉咙都哑了。
这次更急,秦照尘攥住鬼差,只觉森寒鬼气仿若冰针,扎在打着颤的骨头上。
“怎么分”大理寺卿根本顾不上,急着追问,“换他活过来行不行多拿些寿数,不妨事,换个一两年就够,我们一起活一两年。要怎么要怎么运作用不用送什么”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鬼差止住“人死不能复生,秦大人,这是天理伦常。”
天理伦常,非人力所能违。
但人力可以
钻空子。
生死簿上,aaadquo照尘aaardquo该活九十岁,无病无灾,梦中安然离世。
想看aohoora写的我真没想火葬场啊快穿第 47 章 第三世界完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均摊一下,四十五年红尘路,苦也不苦,长也不长。
还有个要再等上十五年,等大理寺卿同走黄泉路的鬼魂作陪奈何桥上等太无聊了,就在秦王府等吧。
秦大人好好养这棵梅树,说不定将来化形,还能做个躯壳。
秦照尘听着这些,动也不会动,茫茫然站着,只觉又像是回了时鹤春中举那日。
狂喜,恍惚,滋生无边恐惧。
怕是假的。
生怕是假的,生怕是梦。
这念头刚生出来,今日方才开窍的照尘和尚,就用力砸自己头顶。
梦又如何,醒又如何
给他一场十五年的须弥梦,醒来做事、梦里贪欢,莫非还有不知足的
秦照尘踉跄了下,一刻不停往那间房里跑,用力推开门。
他的小仙鹤穿得漂漂亮亮、怀里抱着银子,身上还有血迹,飘在半空,看见秦照尘进来,倏地瞪圆了眼睛。
他的小仙鹤飘过去,扯他的脸,拽他的头发,听他腔子里跳的一颗心。
缓过神的时鹤春火冒三丈“谁、叫、你、回去找死的”
秦照尘被扯得踉跄,笑容却止不住往外冒,他抬手抱住气得乱飘的小仙鹤,低声说“那是梦”
“梦也不行”时鹤春恼火,“谁叫你回来,谁叫你劫狱长本事了秦大人,你心里原来是这么想的”
“是这么想的。”秦照尘说,“我想和你死在一处。”
这一句话把他的小仙鹤浇哑了火。
秦照尘的身体脱力跌坠,鬼魂抱持不住,扯着大理寺卿的袖子,跟着飘下来。
秦照尘跪在他面前,时鹤春蹙紧了眉,也别别扭扭跪下,伸手把他拢住。
“干什么。”时鹤春说,“别这样。”
时鹤春闷闷不乐“你这样我跟着疼。”
秦照尘闭上眼,把他的小仙鹤抱进怀里,这次抱进来的鬼魂接了生人阳寿,只是凉润如水,并不刺骨。
“不是梦。”秦照尘抱紧他,低声问,“是什么”
时鹤春摸摸他的发顶。
是落在这片红尘里的一颗心。
大理寺卿非要刨根问底,一尺厚的问题,追问出一个鲜活真实的时鹤春。
“你这么想吧。”
时鹤春拢着他的小师父,额头贴额头“神仙下来历劫,你我是这里头的一世,我本来该走了。”
照尘小师父慧根深重,将他藏在怀中,蹙紧了眉替神仙担忧“神仙分了颗心给你”
时鹤春低头,按了按胸口。
“是,也不是。”他说,“我是这颗心”
疼过、难熬过、寒意无边过,可也快活过。
那时候两个人藏在被子里,看着太阳从云层里出来,金光镶在云边上就觉得日子真好。
这样的好日子,原本怎么都过不够,过多少天都高兴快活。
有一颗心,被那些一尺厚的问题一扯,就骨碌碌滚出来,掉回红尘。
他们还有十五年,不长不短,不难熬。
是好日子。
“好了。”时鹤春扔下银子,紧紧抱了一会儿他的小秦师父,舒了口气,“去照尘寰吧,秦大人。”
秦照尘问“照谁”
“照尘寰啊。”时鹤春愣怔,探头看外头中秋月圆,好风好酒,确实不是上朝的时辰。
时鹤春从善如流,改口并举手“照我。”
大理寺卿自己可做不出这种梦。
秦照尘一动不动凝注他,到这时终于有了笑,眼底溢出暖色。
他握住时鹤春那只手,把一小团漂亮鬼抱起来,快步出门,想去给鬼差兄介绍。
风过影摇不留痕,桌上一坛千金好酒,红封做贺礼。
明月朗朗,庭院已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