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南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醒的。
可能是被猫挠了。
明明是自己做出来的梦,还是没能成功把梦里的沈灼野拐回家也就算了,居然还相当丢脸地被从梦里弹出来,找不着路回去。
醒过来的商影帝一肚子火气,抓过添乱的手机就想蹂躏,才发现自己睡过了头。
天色大亮,鸟叫声叽叽喳喳不停。
闹钟响了十三个,节目组的助理打来了八个未接电话。
商南淮抓了抓头发,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相当沮丧地重重叹了口气,翻出只耳机戴上。
“商老师您现在方便吗”副导演终于打通了电话,松了口气,“今天是演员正式重聚首,地点定在废钢厂了,您看您这边”
“我晚点过去。”商南淮说,“我约了个人,他那边时间不好调整,得先去一趟。”
上午十点见面,也不算太紧,这不是还差四十五分钟。
小豹子时间观念还挺强。
商南淮忍不住想了想,等将来两个人住在一块儿,他咸鱼发作赶通告迟到了,会不会被沈灼野从床上拖走,塞进保姆车。
商南淮清醒了几秒钟,抓了件衣服套上“我下午五点前到。”
副导演愣了愣,连忙答应“好好,没问题需要我们这边派人跟着您吗”
今天的直播在晚上,白天会发精剪版毕竟这种多年未见的重聚首,谁跟谁都不太熟,最多也就止于寒暄客套,其实很难一上来就热络。
把素材录下来,找合适的镜头剪辑、配上点有氛围感的背景音乐,还能有点意思,要是全程直播就太尴尬了。
“不用,他那边工作特殊。”商南淮说,“回头我问问,有什么能拍的,弄点素材。”
副导演已经协调了一早上,忙得焦头烂额,难得有个能松一口气的当口,千恩万谢挂了电话。
商南淮洗了把脸,对着自己的手,又想了一会儿那个梦。
他发现,自己其实不太想去废钢厂,也不太想见其他演员。
那部电影里,对几乎所有人而言,那都是个,是人生转折改变的地方,从那以后山高水长。
除了沈灼野。
这说法也不对,应当说除了沈灼野饰演的那个无名混混这事都得怪梦里的沈灼野,非得两个混着说,拐得他也快分不清。
商南淮看了看手机,发了几条消息,抓紧时间洗漱。
十三年之约重新带火了这部片子,网上多出不少剪辑和品评赏析,不少人开始琢磨细节、探讨隐喻。
助理昨天还翻到一篇,详细整理了“无名混混”的所有行动轨迹,列了角色间的关系树。
工作室奉命带薪资敌,很自觉地问用不用做热度,分享链接躺在一堆未读消息里。
等车来的间隙,商南淮点开帖子看了看,发现即使不做热度,下面也已经讨论
得很热闹。
“您看这个帖子了”助理带车刚来接他,有点惊喜,连忙说,“我们也连夜看了乍一看是挺离谱的”
乍一看是挺离谱,但仔细想想又有道理。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角色关系树能延伸到的所有角色,凡是在“无名混混”手底下真倒了霉、遭了殃的,恰恰都是没干好事的人。
这样的冲突被掩盖在黑吃黑的底色下,仿佛只不过是一群不三不四的祸害败类,为了抢地盘争风头针锋相对,打得两败俱伤。
电影本身的视听语言也向这方面引导,凡是涉及到混混的剧情,一律都是暗色调,光影斑驳碎裂,手持摄像拍摄,晃动的镜头压抑沉闷。
就像人的视角。
先入为主,认定了这就是一群祸害败类,没有例外。那么看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带了抹不去的底色。
在这种底色下,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话,都会被往同一个方向解读。
被困在这片暗色调里的角色,不论做什么,都几乎被先天定调,百口莫辩。
助理当然也看过这部电影,本来没细想,现在越琢磨越是这么回事“主角团落在他手里,看起来好像是被折腾得挺惨,其实都没怎么样啊,还有因祸得福的”
比如有个叫人欺负的书呆子角色,父母成天吵架,没人管他,家里穷得惊天动地,学费都要捡废品卖钱才能勉强凑够。
剧情中段,书呆子叫沈灼野手下的人堵了,逼他给弄来的盗印卷子做答案,再加个“内部密卷”的壳子,弄去学校门口卖钱。
那时候要买辅导书、试卷练习题都相当不易,这是个很火爆的生意。
这么连着堵了小半年,书呆子放学就被抓走,塞进小黑屋里昏天黑地做题假密卷卖得挺好,书呆子也被省里下来挑人的奥数队教练挑走了。
“先入为主,站在主角团这个角度看,就觉得特别爽。”
助理说“混混的摇钱树没了,密卷没了答案就卖不动书呆子又因祸得福。”
做一宿题总得管顿饭,
总得有个清净的地方,总得盯着点摇钱树,别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找麻烦。
剧情发展到后来,负责看管书呆子的那个小混混,甚至也不知不觉跟着收了心,最后弃暗投明,举报了盗印卷子的生意,把书呆子放跑了。
「这地方的处理很有意思。」那个帖子特地放了这一段的截图,「这段剧情是瞒着所有人的等被发现的时候,书呆子都被小混混拖上去省里的火车,追不回来了。」
逃跑的画面鲜亮明快,白色的雪地、绿皮火车,路旁有红色的爆竹皮,卖豆腐的拨浪鼓和送牛奶的哨声交织。
鲜亮明快到叫人几乎根本无法意识到,镜头一转,靠在交错楼群的暗影里抽烟的沈灼野,和这两个人其实只有一街之隔。
这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