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奕臻叹息道“孤协助父皇理政多年,虽不敢说有什么功绩,但是素来兢兢业业,没想到竟会落下一个表里不一,苛待兄弟的骂名。”
他一开口就是高手,不说是替兰奕欢出气,而直接把两人的攻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罪名也顿时就不一样了。
毕竟,这两个人可不是他的舅父舅母。
齐夫人还要说什么,齐弼却迅速地盯了他一眼,然后沉声道“此事是臣之过,心胸狭窄,口出恶言,请殿下责罚。”
兰奕臻道“你们刚才不满七弟卸了你们家的匾额”
齐弼道“不敢。”
兰奕臻转向地上那块匾额,端详片刻,叹息道“先帝的字迹如此潇洒飘逸,孤不忍见其被玷污,来人,将匾拿到街口烧了吧。”
这就等于是让齐家当众丢人了。
说完之后,兰奕臻又道“齐弼身为朝廷命官,心术不正,教妻教子不严,罚俸一年,从明日起便也不用去上衙了,在家静心半个月吧。齐夫人降为三等诰命,齐埘去”
他原本要直接把齐埘赶出京城,这时,却突然感到小腿被人从后面轻轻踢了踢。
除了兰奕欢,没有别人会这样做,兰奕臻一顿,改口道“齐埘五年内不得科考,不得为官。先学做人,再言仕途。”
这责罚不可谓不重,几乎等于把齐埘的前途都断了一半,齐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但还要磕头谢恩。
在她心目中,一直觉得兰奕欢是那个幼小无依的,任由他们摆布的孩子,她心中甚至是带着几分轻蔑
和鄙视的,毕竟如果没有他们,兰奕欢也当不上皇子。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齐夫人好像才一下子意识到,兰奕欢长大了。
他有了自己的主见、能力,手下亲信扈从,身边兄弟扶持。
他们已经惹不起了。
她攥紧了齐埘的胳膊,仿佛怕儿子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但齐埘心里却并没有齐夫人想的那样难过。
不能科考和当官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他本来也不打算走这条路。
齐埘只是魔怔般地想,如果今日自己和兰奕欢易地而处,也有一位这样权势滔天又如此维护自己的兄长,那日子该是过的多么畅快。
可惜,兰奕臻根本就不知道,其实自己才是他的弟弟啊
兰奕臻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他的亲兄长,此时却正眼都没看他,转过头来,对兰奕欢那个冒牌货柔声道“回家吧。”
他方才那般冷言冷语冷面,令人人不寒而栗,直到此时一转头,威势肃杀尽去,眉梢眼角几乎是瞬间染上温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兰奕欢点了点头,道“走吧。”
兰奕臻冲
他伸出手。
兰奕欢把手往后一背,没让他拉住,低声道“得了,我还带着手下呢,你领着我走,多不威风。”
兰奕臻道“我怕还被人造谣,说的我这个太子仿佛残害兄弟似的。”
他说着,不由分说摸了摸兰奕欢的头,一把将他的手给拉了过来,像小时候那样,把弟弟给领走了。
背后,留下齐家满屋的人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兰奕臻和兰奕欢一路上了马车,兰奕欢才吁了口气,整个人窝在了座椅中。
他笑睨着兰奕臻,说道“哥,刚才很威风嘛,够意思。”
兰奕臻道“他们的指控严重地伤害到我了,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明知道他故意逗自己,兰奕欢还是不禁笑了,笑过之后,从兰奕臻手里抽出手,又正色问道“齐家好歹也是世家大族,你这么发落他们没问题吗”
手心里一下子空了,兰奕臻垂眸看了一眼摊开的掌心,片刻之后,抬起来,捏了下兰奕欢的脸。
兰奕欢“哎”了一声。
兰奕臻道“有什么得罪不起的你倒是说说,他们是不是平日总是这样对你,怎么早不和我说”
兰奕欢道“没有啊,平常我都见不着他们。”
兰奕臻轻哼一声,道“以你的性格,要不是忍无可忍了,绝对不会找上门去。尤其是对齐家的人。”
他说的倒是实话,但兰奕欢今天闹这一场是有多重原因的,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兰奕臻解释。
兰奕欢只是笑,说“那今天不是大大的出气了吗攒一块大闹一场,才更痛快。”
兰奕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觉得还不够,让他们等着吧。”
两人说了一会话,也已经到了东宫。
兰奕欢虽然不常在这里住了,但他的房间和衣服也都一直留着。
他进去轻车熟路地换了身常服,再去找兰奕臻时,恰好看见黄公公端了碗药过来,要给兰奕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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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奕欢一惊,半道直接把药碗给抢过去了,凑到鼻子边闻了闻,问道“这什么药啊为什么喝药”
黄公公岁数也越来越大了,都没反应过来,药碗就被兰奕欢给抢了过去,仔仔细细地端详。
他又怕兰奕欢洒了,又怕兰奕欢喝了,连忙“哎哟”“哎哟”地过去拦“七殿下,您慢点,慢点,您可不敢喝啊,这药苦着呢,是治头疼的舒宁散。”
兰奕欢久病成医,对各种药都了解一些,一听就转头看向兰奕臻“你怎么还头疼了”
黄公公道“太子殿下这阵子夜间老是睡不好,白日里犯了头疼,今天才提早从议事殿出来了。听说您去了齐家,放心不下,又去接的您。”
与兰奕欢不同,从小到大,兰奕臻的身体都一直极好,很少生病,这一回在齐家说了那么久的话,也是半点都没表现出来。
兰奕欢神色一凝,双手端着药碗,小心地放在兰奕臻跟前,认真地看着他道“哥,那你现在头疼的厉害吗要不要再让御医过来看看”
兰奕臻看到兰奕欢眼中的担忧,心里一暖,面上不自觉带了笑意,说道“没事,不怎么疼,喝了药就好了。”
兰奕欢在他对面坐下来,自告奋勇“那我喂你”
兰奕臻不想让他劳累,本欲拒绝,但一抬头,看见兰奕欢手捧药碗,神情殷殷,银碗中的水光照进他的眼眸中,仿佛也在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染上了银色的流光。
那眉目宛若五月欲开的花朵,含苞待放,又清艳动人。
他心中一惑,终究没舍得拒绝,脱口问道“这次英雄救美的酬劳”
兰奕欢像是没想到一哥也会说这样的轻薄话,愣了一下。
兰奕臻正微觉后悔,兰奕欢已经笑了,反驳道“谁要你救了,我明明刚才一直很威风的好不好”
兰奕臻连忙笑道“是了,今日最威风的当然还是你。我不过是在旁边敲敲边鼓,制造制造气氛,凑个热闹而已。”
兰奕欢笑着说了句“这还差不多”,然后他便舀起一勺药汤,轻轻吹了吹,将勺子朝着兰奕臻递过去。
兰奕欢自己是从小喝惯了苦药的,素来不怎么怕苦,可实际这样一勺一勺的喝,反倒让药入口的过程变得更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