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走进棋室之前,两人是聊起过有关朋友的话题,直到因为小郁医生过来而结束。
眼前这个在围棋上天赋超群,性格坦率直接,又有点奇异的天真的神秘年轻人,似乎对朋友这个问题格外好奇。
“彻底失去是关系决裂,还是指对方去世了”
“再也不会见到对方。”
再也不会见到。
那就是去世了吧
“这样啊我想想看要怎么说。”
尽管与预想的问题截然不同,张云江还是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感情上肯定是会伤心难过的。”他斟酌着说,“但具体是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就要看跟这个朋友的关系程度了。”
谢无昉重复道“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是这个前提。”张云江便笑了,耐心地说,“但这也是要分情况的。”
“对有的人来说,最好的朋友也不过是泛泛之交,他们可能并不看重友情,更在乎别的感情,但另一些人,或许会把朋友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对于这样的人而言,失去朋友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你问的这个假设里,指的是哪种朋友呢”
他说完,面前的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从小就认识,唯一一个愿意真心对待自己的朋友。”
话音落下时,张云江不禁想,这个“自己”是指谁
但他没有问这种多余的问题,而是顺着话音,很快想起了一个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真正设身处地来回答这个前提苛刻的问题的。
他却恰好可以。
从小就认识,时间跨度很长。
唯一愿意真心对待自己,而不像旁人那样,更在乎别的身外之物。
“如果是我彻底失去了一个这样的朋友”张云江神情怅然,“就不止是伤心难过了。”
“会很绝望,人生好像都没什么意思了,连天都变成灰的。”
他说着,收敛了情绪,笑起来“不过我是老头子,到这把年纪,本来也没什么盼头了,所以会将仅有的东西看得更重,也许放在年轻人身上,不会那么严重。”
站在书房门口的谢无昉静静地听他说完,没有再问什么,而是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
他说着,忽然侧了侧身,向一旁看去。
“这有什么好谢的哎”
原本笑着的张云江下意识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书房外的门廊拐角处,站着郁白的侄子,刚才大约在偷听两人的对话。
这一刻,那个言行古怪的小男孩,抱着张云江家里养的柯
基,肩膀抽动,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打湿了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狗毛发。
“小航”
张云江见状,一脸无措,本能地去看身旁的谢无昉“这这这,小谢同志,这孩子怎么又哭了”
被叫到的年轻人没有立刻应声。
灰蓝目光注视着那个哭得很狼狈的小男孩,渐渐想到了什么,因而做出了某种决定,他短暂沉默后,才回答身边的老人。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原因。”
谢无昉说得认真,张云江却因此更茫然了。
不等他再问,偷听被发现的小男孩终于从浓浓的伤心里回过神来,猛地后退一步。
然后,眼神惊慌失措的他一咬牙,索性抱着柯基扭头跑了。
呜咽咽的哭声和颤巍巍的犬吠一并远去。
“”
老人大感震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脚步该往哪儿迈。
他理解不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只好又转头看向可能跟这个小朋友更熟悉的谢无昉,不太确定地问“我们是不是该去追”
谢无昉却压根没有再看那个逃
走的小男孩,而是留意到了书架上的东西,问道“那些是跟围棋有关的书吗”
张云江便循声看过去“啊,对。”
在谢无昉敲门之前,从昨晚的棋局中收获良多的老人,正在书柜前翻看那些自年轻时起不断积攒下来的围棋相关书籍。
“有棋谱、定式,有理论书,还有一些我积累下来的心得笔记这书架上乱七八糟的,凡是跟围棋沾点边的,基本都有。”
张云江随口介绍着,注意到谢无昉停留在那里的目光,心念一动道“你要拿一些去看吗虽然对你作用不大,但对小郁医生应该还是有点帮助的。”
他还记得谢无昉说过,今天要教小郁医生下棋。
老人提到了那个名字,身边年轻人的视线便因此投过来。
灰蓝的湖水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二十分钟后,熟悉的泛黄笔记本上面,叠放了好几本不同的围棋书。
男人安静地坐在桌前看书,纸页在指间悄然翻动。
窗外的庭院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蓊郁美丽,蝉鸣悠远。
他身后,卧室里的人仍在睡觉。
当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的时候,里面也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原本在书桌前的男人走进了卧室,望着那座静悄悄的被子小山,完全看不见下面埋藏的人类。
那道脚步在原地停顿半晌,最终离开了这间屋子。
庭院的另一处,古色古香的餐厅里,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早餐。
做了一晚上噩梦、辗转反侧的严璟正在大快朵颐,用食物安慰自己受到严重伤害的身体和心灵。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但无论如何,到了今天早上的某一刻,那种莫名其妙缠绕着他的窒息感竟然又无端地散去了。
严璟心头不禁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就是小白估计还在睡觉,没回他消息,没法听他分享这种奇妙的感受。
也不知道他昨晚跟姓谢的是怎么相处的。
小白为什么一点也不怕那个恐怖的家伙呢
严璟有点困惑地这样想着,下一秒,差点被嘴里的油条噎死,一声惊恐的“爷爷”险些脱口而出。
因为餐厅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他做鬼也不会忘记的身影。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