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折绾后记(1)

继室 枝呦九 9429 字 8个月前

袁夫人姓徐名琴,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她还有一桩大事要跟姐妹们说。

孙三娘刚从丹阳回来,才进屋。她去了三个月本是想等爹娘下葬就走的,但去的时候,爹娘见了她,弥留之际说了许多的好话,人死其言也善,回忆往昔,人死债消,她哀伤之余,便又为爹娘守了三个月的墓。

先让阿隼回书院读书,准备明年的春闱,只留下了雁雁和莹姐儿跟着。她也没让两个孩子跟自己住在墓前,只让两人住在她买的宅子里。

如她所想,爹娘一死,大哥对她也没了那股气势,反而老老实实起来,整个人谄媚得很,对她低下了头颅。

她是夏日走的,回来都入秋了。屋子里倒是干干净净,只她从丹阳带了许多东西回来要归置,便乱得很。

丫鬟婆子们都在搬箱笼,

等搬完了,孙三娘一转身,便见徐姐姐憋着话坐在那里。

这回雁雁和莹姐儿都跟着回来了,见她这般也好奇地很,只不敢乱问长辈的话。

折绾便将两个小的赶了出去,给孙三娘和徐琴都沏了茶。

徐琴喝茶堵嘴巴。

孙三娘乐道“徐姐姐,你要是有什么话便直接说。”

徐琴“等你忙完,我憋得住。”

折绾可憋不住“到底什么事情啊”

徐琴“哎哟你们这么一个个的问,我哪里憋得住嘛”

折绾和孙三娘都笑得不行,“那你就说嘛。”

于是,孙三娘还没有来得及说丹阳郡的事情,徐琴就大声道“我娘家的族长找到我,说要给我单写一本传记。”

孙三娘眼睛亮起来,“这可是大事。”

按照当地的规矩,外嫁女是不能入族谱的。这是老祖宗的定下的规矩,后人轻易不敢违背。

可有了出息的外嫁女该如何拉近关系,为自家门楣添光耀呢

祖宗是死的,后人是活的,于是就有了给外嫁女写传记的事情。

他们将传记跟族谱一块珍藏在祠堂,受后人传承和供养。

徐琴笑着道“我可是徐家第一个写传记的。”

折绾很是为她高兴,“这是你应得的。”

徐琴便很是感激折绾,“当初,我在京都的时候举步维艰,连门都不敢出,还是见了夫人您,我才有了现在的成就。”

所以即便她现在成了别人恭恭敬敬叫的夫人,她也一直对折绾恭谨着。

折绾温和道“这都是从前的事情了,哪里就值得你一直说,徐姐姐,你能走到今日,是你自己聪慧能干。”

徐琴“我就喜欢跟夫人说话,夫人一直肯定我。”

她说着说着还要哭,折绾赶紧道“多大的人了啊。”

孙三娘“叫厨子做个锅子吃吧正好配着徐姐姐的眼泪下菜。”

徐琴用帕子擦眼泪,“快别打趣我了,我是太激动了。”

她感慨道“我哪里想得到今日啊。”

直到回去的时候,她已经醉醺醺了,还拉着大儿媳妇的手道“我当时在京都,听不懂别人说话,别人也听不懂我说话,你父亲就买了个妾室回来,由她代替我出门走亲。”

大儿媳妇是袁耀做了闽南知州之后为儿子求娶

的闽南望族,贤良淑德,聪慧伶俐,很是孝顺,徐琴极为喜欢,平日里相处得跟亲母女一般。但这些微末时候的事情,她一直没跟儿媳妇说。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就是不愿意说那些事情。

这回喝了酒,她倒是想说一说了。她嘀嘀咕咕道“我做姑娘的时候,是多么利索一个人,爹娘宠爱我,兄姐爱护我,我自小就跟着去茶园,没嫁人的时候,我还管着一个茶园的活呢。”

徐琴“可是嫁了人,到了京都,我就先成了个哑巴,后头又成了个聋子,最

后成了个胆小鬼,连门也不敢出了。”

她哽咽起来,你不知道,当时你折姨母点名要见我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她的大儿媳妇眼眸柔得很,怜惜的问,“后来呢”

徐琴“后来我是带着你小妹妹去的,她会说京话。她就给我和你折姨母做了中间人,这才能互相说上话。”

她躺在床上回忆道“那时候,我多自卑啊,我都不敢抬头。我结结巴巴的跟夫人说,我不会说京都话,让她不要见怪。”

可是夫人说

“夫人说没关系的,我也不会说闽南话。”

袁家大少夫人脸上露出笑容,“像是折姨母说的话。”

徐琴点头,“是啊,她很是为人着想。后来还跟我说,哪里有人生来就会说闽南话和京都话,都是学的。有些人学得快,那是老天爷赏饭吃,有些人学的慢,那是老天爷赏了别的饭吃,学话这碗饭赏得不多罢了。”

她说到这里又有些埋怨起来,“我其实学得很快的,我跟着素兰和素膳学京都话,她们跟着我闽南话,我们同一时间学会各自话的。”

她还是有天赋的。只是“你父亲却不好好的教我,也不愿意花那个钱请个教京都话的先生来可他却愿意花钱买个妾室来”

大少夫人也跟着一块道“是啊,现在想想,父亲真是太过分了。”

徐琴“谁说不是呢。只是当时我还觉得挺好的,有个人可以为家里出去交际了,是好事是我后来出门了,有了自己的底气了,这才后知后觉的开始不满。”

人没底气的时候,连不满都没有。

不是不敢,是根本不会生出不满来。

大少夫人便问,“后来呢那个妾室是被发卖了吗”

徐琴便沉默起来,最后摇了摇头,“你父亲回闽南的时候,是要把她卖了的,我没让,让她留在京都的宅子里面看屋子了。”

她小声道“男人真是心狠啊,当时我还以为他很喜欢她呢,为此还吃醋过,结果他把她当个玩意,活生生一个人,说卖就要卖。”

妾室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对自己和孩子们都还行,日日还要挑水做饭,后头又给她梳头描妆容,事事尽心尽力,如今想起来,那些她当时有些厌烦小心思也觉得情有可原了。

“她总要为自己谋一条生路的,只要没有坏心眼,也算不得坏。”

大少夫人便道“这是您心地良善,她碰见好主母了,也是她的造化。”

徐琴叹息,“如同你折姨母说的,万事往前走,想开些,便觉天地宽广,再回头看曾经,那妾室也不过是一粒尘埃罢了,碍不着我什么。”

大少夫人此后她睡下,这才起身往回走。路上碰见了小妹妹。袁家的小女儿袁蕊是招了女婿在家里的,所以也住在袁家没有出去。

两人倒是相处得还行,见了面就笑,大少夫人道“母亲刚刚睡下,你这会子过去倒是吵醒了她。”

袁蕊“多谢嫂嫂了。”

她转身跟着嫂嫂一块走,大少夫人就好奇问,刚刚母亲说你跟着她去英国公府,为她和折姨母做中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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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蕊笑起来,“是啊,我当时也还小得很呢,但胆大。”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而后道“我现在还记得,折姨母见了我就笑,夸我好看,还给了我一个红封。”

她看看左右,小声道“后头父亲就跟着刕知州大人做事情了,他家的女儿是要留在家里招婿的,不外嫁,于是父亲便也学了,给我也招了女婿。”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桩缘故。

大少夫人捏捏小妹妹的手,“正好,你留在家里,还能给我帮衬帮衬。”

袁蕊攀着她的手,“你不嫌弃就好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但是阿嫂,我跟你说个事情,你先不要告诉阿娘。”

大少夫人好奇,“什么事情啊”

袁蕊小声道“我准备搬出去住。”

大少夫人心一跳,既有些高兴又极为舍不得,“你怎么想的”

袁蕊“你也知道,我想养个戏班子,可父亲母亲都不愿意。若是搬出去了,我也就能养了。再者,我也大了,都已经成了婚,哪里还好跟父母一块住,母亲有你照顾着,我心里是放心的,心中无牵挂,搬出去也好嘛,等我外头住腻了,再回来。”

大少夫人这下子也诚心诚意的道“你随时

回来,你的屋子肯定都在。”

她跟袁蕊分开,回到屋子里发呆,心腹婆子过来,小声问,“少夫人,您怎么了”

大少夫人“阿蕊说要搬出去,我在想,是不是我露出了些什么不满来”

心腹婆子“万万不会,您即便私下里抱怨些什么,可心里是念着她的,哪里会有不满。”

大少夫人也觉得是,叹息道“我之前确实不满过,只觉得她在家里,我不好放开手脚做事,颇有拘束,如今她要走了,我倒是舍不得,阿蕊和婆母都是好人,我反而有些小肚鸡肠了。”

婆子便劝解道“您没有坏心,对家里又是尽心尽力的,哪里就称得上小肚鸡肠只您是人,不是圣人,哪里就能毫无自己的情绪了”

大少夫人便笑起来,“多亏有你在我身边。”

她站起来,“大少爷快回来了,去煮一碗醒酒汤吧。”

秋日,孙晴霄要去京都了。莹姐儿和雁雁商量着一块去住半年。莹姐儿回去看看宋玥娘等人,雁雁觉得去京都住一住也不错,便跟折绾和孙三娘说了。

折绾点头,“好啊,你们三个一块,我也放心些。”

她笑着道“到了京都,记得常进宫看看太后娘娘,她常写信来念叨你们两个呢。”

莹姐儿“大伯母放心,我们知晓的。”

折绾“也帮我去看看你大舅母,她前阵子还写信说身子不好。”

结果莹姐儿他们刚走,折绾就收到了玉岫送来的信。

玉岫要回丹阳一趟。

她在信里说,父母身子不好,写了好几次的信来,说在梦里梦见她了。玉岫每每收到信都伤心不已,终于决定要回来一趟。

“孩子们都已经长大,儿媳妇能顶起家里的事情,婆母身子康健,一直劝我回家看看,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她还要带着平哥儿回来,“只他一个没有成婚,还能使唤使唤。”

折绾便跟孙三娘说了此事,“快试试我最新做出来的芙蓉膏,用了之后脸上润滑了不少,眼角的皱纹都没了。”

孙三娘打了个哈欠,“你放心,她风尘仆仆的,路上舟车劳顿,定然是没有咱们脸色好。”

这倒也是。

折绾笑盈盈的躺在摇椅上摇啊摇,“咱们多久没见了”

孙三娘“七年多快八年了。”

折绾“日子过得真快啊。”

都八年了。

她唏嘘道“我已经三十一岁了。”

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老了。

孙三娘没好气的白她一眼,“你老什么我比你可大不少。”

她也没觉得自己老。

在闽南的日子,倒是比在京都过得舒畅。原本以为是落败了,来过苦日子的,结果日子不知道多快活。

她思绪腾飞,突然想到了去年。

她笑着道“去年你很是紧张,根本不敢出门,一直在寺庙里念经求佛。还有前几年,你突然管着素膳不准出门,我们都以为你魔怔了。”

折绾怔怔一瞬,而后道“你不说,我都有些忘记了。”

明明才过去不久,她竟然已经忘了。

但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很是忐忑。命运有很多转折点,折绾一个都不敢赌。她能想得最笨的办法,便是将素膳关在屋子里,就在她的眼前,一眼不错的看着她,看着她,直到夜幕降临,朝阳又升起。

幸亏都过去了。

玉岫来的时候,便见两人一点都没老。她未免摇头,“我要在你们这里多住一段日子。看来闽南的水土养人。”

三人笑作一团。

平哥儿上前给两位姨母行礼,折绾感慨,“他竟然如此高了。”

玉岫“十六岁啦,若是再不高,以后难说媳妇哦。”

折绾“不是快要定亲了么”

玉岫哈哈大笑,“快别说了,他是一门心思考科举,不愿意定亲。”

折绾“再过两年也是要得的。”

玉岫“谁管他,我是一点也不愿意管了。管了大的管小的,管了小的管孙子,以后还有曾孙我怎么管我就那么一点附庸风雅的爱好,都要被磋磨了去,已经少了许多时间去古玩店寻摸好古董了。”

孙三娘“你寻摸十个,有五个是假的怎么还去寻摸”

玉岫“你不懂,我这是乐趣。”

三人坐在一块斗起嘴巴来,又叫人温了酒,就这么坐在廊

下吃酒。结果寒风太冷,又搬回了屋子。

孙三娘“我一开始就说要在屋子里,你偏不听。”

折绾“她觉得外头就着竹子雅致。”

孙三娘“现在还雅致”

折绾“现在只剩下了冷。”

玉岫白了两人一眼,“我就喜欢”

喜欢就喜欢吧,等下雪的时候,三人打开窗户起了锅子,“这般也算冷,也算热。”

玉岫搓搓手,“怎么如此南边了,还这般冷”

折绾“京都是干冷,闽南是湿冷。”

反正是冷的。

这般的冷天,玉岫都不愿意上路。但快过年了,她要赶回丹阳郡跟父母一块过年。

她临走的时候还感慨道“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朋友,父母,亲人,在自己年岁大的时候,便是见一面少一面。

她如此性情的人,竟然也哭了起来,“还记得最初,我带着阿绾去勋国公府见你的时候,你说阿绾的精神头真好,你很是羡慕。”

当时,除了她,阿绾和三娘其实都过得并不好。

十六年过去,她们两个都来了江南,都把日子过好了。

她上了马车,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下来,平哥儿见状道“等过完年,咱们再回来”

玉岫“哪里还能回来,咱们过完年就要回去了,京都的事情多,还是不能太长时间离开的。”

人到了年岁,哪里能事事随心去。

她抹抹眼泪,“哎,这一走,真不知道什么再见了。”

刚说完此话,便听见外头有马蹄声传来,玉岫赶忙掀开帘子,便见孙三娘和折绾骑着马从后头追了上来,正跟着马车跑。

她欢喜的喊“你们怎么来了”

折绾扬起马鞭,笑着道“左右无事,来送送你。”

孙三娘“我就说你肯定哭了得了,待会我们回城,你估摸着还要哭一场。”

玉岫又哭又笑,“你们的骑术倒是越发好了雪天路滑,骑慢些,咱们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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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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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此性情的人,竟然也哭了起来,“还记得最初,我带着阿绾去勋国公府见你的时候,你说阿绾的精神头真好,你很是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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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抹抹眼泪,“哎,这一走,真不知道什么再见了。”

刚说完此话,便听见外头有马蹄声传来,玉岫赶忙掀开帘子,便见孙三娘和折绾骑着马从后头追了上来,正跟着马车跑。

她欢喜的喊“你们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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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过去,她们两个都来了江南,都把日子过好了。

她上了马车,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下来,平哥儿见状道“等过完年,咱们再回来”

玉岫“哪里还能回来,咱们过完年就要回去了,京都的事情多,还是不能太长时间离开的。”

人到了年岁,哪里能事事随心去。

她抹抹眼泪,“哎,这一走,真不知道什么再见了。”

刚说完此话,便听见外头有马蹄声传来,玉岫赶忙掀开帘子,便见孙三娘和折绾骑着马从后头追了上来,正跟着马车跑。

她欢喜的喊“你们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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