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哦?”
罗嬷嬷耐心劝道:“这样对小姐也是有利的——”
然而青葛直接打断她的话:“罗嬷嬷,你刚才说我是夏侯嫡女,天子赐婚,和寻常女子不同?”
提起“夏侯嫡女”这四个字,罗嬷嬷神情中便有几分肃穆的骄傲:“是。”
青葛:“所以罗嬷嬷,你又怎么可以要我这夏侯氏嫡女去行那以色侍人的勾当?”
她凉凉地瞥了罗嬷嬷一眼:“难道夏侯氏的嫡女,这以色侍人价码就格外高?”
罗嬷嬷:“……”
她脸色铁青,定定地看着青葛,手指尖都在颤抖。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这莫先生花了十万两银子,竟寻了这么一个刺头!
青葛根本懒得多搭理她。
她转首欣赏着窗外的风景,隔着垂帷,看着不远处骑马的叶闵。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目不斜视。
她不免想着,宁王迎娶夏侯家嫡女,自然是要缔结良缘,是天子看中了夏侯家族一脉百年世家的清名,要为己所用。
或者说直白点,他们要让皇室血脉和那夏侯家族的嫡正血脉融在一起,以此越发抬高大晟天下皇室的威望,削弱四大世家高高在上的世代承袭。
想必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可惜,现在他娶了个假的。
她十四年被教诲和训练出的忠心告诉她,她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不然皇室或者说宁王的种种盘算都落了空。
不过,现在自己已经身在局中了,她逃不掉,为了自己的小命,只能得过且过。
这么想来,那夏侯见雪也未必就是怀孕,兴许都是障眼法,也许他们的计划只是用假小姐来敷衍宁王。
先敷衍过去这一步,后面他们可进可退。
若无利可图,关键时候直接说是假的,和他们夏侯家无关,让宁王和皇室成为天底下的笑柄。
至于自己,是连看都不需要看一眼的小人物,杀她就像宰一只鸡。
若有利可图,那自然是按原计划替换了。
青葛想着这些时,看着远处叶闵的背影,眸底便慢慢凉了。
她也想向他们投诚,但似乎现在已经晚了。
从她答应了莫经羲,她便已经没有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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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的车马先抵达了一处别苑,这应是宁王府的别苑,事先早让人安置好的。
在这里,青葛被一群侍女和女官簇拥着,沐浴更衣,装裹上凤冠霞帔。
宁王是皇子,夏侯氏和宁王是天子赐婚,夏侯见雪已经是皇子妃的诰命,是以这凤冠,这穿戴,以及这车马礼仪自然不同一般。
这时候,克择官报了吉时已到,茶酒司互念诗词,乐官挥动绣锦棋,之后鼓吹之声便响起,催请新娘阁登车。
罗嬷嬷低声提醒青葛,要赏利市钱酒,青葛按照规矩赏了,于是起檐奏乐,喜檐前行,身后倒是浩浩荡荡的随嫁之物,一眼望不到边,可谓是十里红妆。
这时候路边挤得水泄不通,这都是禹宁百姓前来观看王爷娶亲的,有礼仪官执了花斗,拿了五谷豆钱彩果,朝路边撒去,倒是引得百姓们争相拾取,那捡到的便欢天喜地,只说讨了大彩头。
喜车抵达宁王府门前,这时候鞭炮齐鸣,宫灯高悬,各样繁琐的礼仪后,一女官捧着铜镜,面朝着喜车倒行,又有数名女官手执莲炬花烛,这是导引新娘的。
于是两位侍女扶持着青葛,由罗嬷嬷陪着,青葛脚踏青锦褥,跨过了马鞍,又从干草和金秤上跳过,由此进入中门。
踏入中门时,青葛视线略抬,透过那红纱垂巾,她望向这宁王府。
亭台楼阁,飞檐青瓦,纵然此时蒙了一层红纱,但依稀便是她往日熟悉的模样。
她熟悉这里的每一道飞檐,每一处隐秘路径。
有那么一瞬间,她胸口发闷,甚至有窒息之感。
她是三十七号,是宁王赐名的青葛,她是效力于宁王麾下任凭差遣的暗卫,是永不见天日的一抹影子。
她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就这么冒充身份贵重的夏侯氏嫡女,自这宁王府大门踏入。
不过在那瞬间的窒息后,她便放松了下来。
她确实没有回头路,只能往前走。
她紧紧抿着唇,克制着从四岁一直贯穿到十八岁的本能,对主人的敬重,对规则的敬畏,就这么缓慢地步入,在那庄重的礼乐中,按照礼仪官的指示,拜了天地,又拜了远方的父母,更接了天子诰封的圣旨。
一切妥当,她便被送入新房中,坐在喜床上,一旁自有喜嬷嬷在那里忙碌地在床上洒了金银钱和彩果,口中念着吉祥词。
青葛微抿了抿唇,闭上眼睛,吐纳呼吸。
她十四岁便开始护卫在宁王身边,执行各样任务,也曾数次命悬一线,如今只是要面对昔日的主人,这没什么,他一定认不出自己。
纵然这是她真正的那张脸,但这世上并没有人知道,她身上已经罩上了夏侯嫡女的壳。
确实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