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两步,路边闪出幌子来,有了茶铺,同着驿站,各色行脚、驿卒、步兵、巡检、快手、捕子、商旅都在这处歇脚,隐隐成了一处大铺。三人跳下牲口,龚十八郎牵了去栓,双侠走进堂里,但见,四壁通透,粘了金黄稻草,桌椅干净,却漆栗色漆料,前堂有茶有酒,后面还有通铺,左有饮马石槽,右有剃头修履。两人占了一副座头,取横凳放了包裹兵器,刚敞了怀,龚十八郎也走了进来,三人坐定,有茶博士取了板子过来,“三位少爷请了,吃个甚茶?本店善治九字茶,一共九种,三十文一壶,配有点心瓜果,更有鸡、粥、油、饼,各色羹汤------”曹骏道:“二哥,这九字茶可新鲜否?”慕容飞道:“不知是那九种?”龚十八郎道:“有九一香、九重香、九四香------”“我自知,看来还有九五、九六、九七各品?”“却是没有!”茶博士待众人说笑了,便道:“三位少爷,那九字茶共有九种,换做九一香、九重香、明月作、九四香、竹松寒、白明月、味一功、安之味、九极宗,因九字茶多,故有此名。”慕容飞笑道:“好,且上九一、九级两品,要点心瓜果,肉粥三碗,肥鸡一只,他自会钞。”说罢,一指龚十八郎。曹骏也笑。茶博士退下,少顷,点好泡茶,送了将来,摆了一桌小吃,三人先吃茶,等鸡、粥到了,又手撕了熟鸡,拌到热粥里,调和了吃。正吃得鲜香,出得透汗,忽然隔壁桌面吵闹起来,一伙行脚、轿夫打扮,乱哄哄嘈杂。慕容飞站起来便裹了进去,只见圈内地面,蹲着半人高,四尺见方大树根一个,风雨侵蚀的糟烂,四周散落两堆铜钱,原来,这群人打赌,行脚的叫嚷,两刀劈开,挑人的呼喊,一刀劈开,各推举出带头大哥来,要关扑则个。慕容飞大喜,回头叫道:“两位贤弟,茶钱有着落了。”见众人望他,便飒飒然上前,把两条前襟掖进腰里,向四外抱拳道:“各位,小弟初到贵地,盘缠用尽,想和各位老大关扑一手。”那两大汉看了他身上,有内有外,有袍有襟,蹬着靴子,哪里像缺钱使用,一人问道:“且说如何?”慕容飞道:“小弟我,单掌开碑,不使兵器,一手劈开这树根,如做成,这两堆钱归我,如办不到,照价双倍赔了。”两大汉一惊,都道:“果真?”“当然。”说罢,三掌一对,合了赌约。众人不敢鼓噪,四下散开,慕容飞长吸一口气,凝聚丹田,蹲了半晌,突然蹦起,一掌劈去,“咖喇”一声大响,众人往前一拥,定睛看去,那树根裂开三尺有余一条口子,差强些堪堪分开,都惊得呆了,哪里来的神人,空手劈树!那两大汉倒是机敏,连忙找人,细看场中,哪里还有慕容飞的影子,早就溜了。回头再找另外两人却在,一人仗着胆子上前,拱手道:“这位相公,刚才那位------“?”曹骏道:“我不认得,不过看你们关扑,有些意思,这样,还是这约,我也空手来劈,做不到多赔一倍。”众人看他器宇不凡,道貌岸然,不敢小看,拥了曹骏下场,这边嘱咐小的,“把这两位都帮助了,不要再走脱。”曹骏下到树根前,略摸一摸,早有懂事的,将树根横了来,声言不可捡便宜,唯恐曹骏借了刚才那道口子,曹骏暗运了气,左手突然指天,众人一望,只听“唰”一声,回头只见树根裂成横竖四块,都自傻了。曹骏施施然,收拾了钱财,有五百来文,又坐了去。两条大汉大眼瞪小眼,眼见树根裂口,光滑平整,不想手开,倒像刀砍,奈何刚才明明看住了,那小子手中哪里有刀。
龚十八郎看了,心中暗笑,向着曹骏暗挑大指,曹骏心道:“没这蝉翼刀,也像二哥般吃瘪。”两人吃喝已毕,收拾了包裹,牵了骡子便走,三五箭地以后,慕容飞欺身上来,“惭愧惭愧,万没想到,那树根外面糟烂,里面却长了木心,当真结实,让我出丑。多亏曹贤弟宝刀出手,才没输了。”龚十八郎道:“二位侠客爷,且不要高兴太早,这里已经是兴仁府地面,官面无人,地方却有高手,这些莽汉多少都有关联,后晌必定有事。”曹骏问道:“你可认识这下人物?”“略知一二,此地近宛亭,出了一位大侠,家族庞大,占据要冲。”“可是八卦太极侠?”“不错,正是。”“你二人说的是谁?”“二哥不知,这里有个人物,号称宛亭真君张春然字临月,江湖人称:八卦太极侠,是中原名侠人物,其家族更是庞大无匹,号称:伯仲叔季、春夏秋冬八股。”三人说话间,已然走上大路,但见行人簇簇,车马匆匆,正是通州大邑景象,虽不如北地雄奇,南方秀美,却自有天朝气象,泱泱大势。行了一程,渐渐阻塞,远远望见牌楼,高书古字:宛亭驿。三人下了骡子,随着人流而去,待过了牌楼,好大一座市镇,做买做卖,茶饭酒肆,无一而足。三人款步,望见路北一座高大楼阁,上书:“张氏汇贤楼”,门口两根金漆明柱,各刻字,左边:一身侠气交天下群雄。右手:和世素心求万代流芳。
曹骏笑道:“既是汇贤楼,我等可入。”三人走近,早有人接过骡子,只看到处处张灯结彩,绢花红紫,锣鼓刚歇,门前更有一乘花轿,轿夫横七竖八,正在门前吃茶。三人穿过人群,昂首而入,但见高朋满座,客似云来,满堂火色,原来是一堂红事。有知客过来,刚要询问,却从门口扔进来一物,忽的撞开人群,一声大响,众人都惊了,定睛瞧去,地上躺着一个莽汉,再回头看去,但见门口闪出一个素色衣袍的英雄人物,慕容飞、曹骏看去,都不禁喝了声彩,此人相貌不俗,高额宽目,尤其两道寿眉,衬的人古意盎然。左右数人迎去,一人高喊:“张果,如何敢搅乱此间?”那人不徐不疾,朗声道:“你等庸人闪开,让张春然出来见我。”“大胆,你敢直呼大老爷名讳!”“今日不但要呼喝他,若是说不出事由来历,我还要打他咧!”那帮衬众人上前,被那张果双臂一晃,早跌出去数人,慕容飞眼前一亮,好功夫,这是绝妙的摔法。曹骏悄声道:“二哥,这人既叫张果,当是张家族中少年一代的翘楚。”慕容飞听曹骏细说,原来这张氏,天南海北都是大族,此年间共分八族,南方张氏,以春夏秋冬为秩,北地张氏,用伯仲叔季为序,而每一代张氏族人中都会有族人,从小培养,专心研究秘术,长成后立为一族供奉,这些供奉不按照族谱排名,按因果是非,成败得失列名,这张春然是本地张氏族长,更是武林三真君之一,武功不凡,权势也大。
这边说,那边闹,乱哄哄间,一个细长声音传来,不紧不慢,却如尖针直刺耳膜,“张果,缘何胡闹?”。众人分开,一人出来,遍身暗紫近黑袍色,头戴高冕,镶金佩玉,胸前背后都有大红花朵,却是新郎,慕容飞细看着宛亭真君,只觉阴气森森,年岁不明,古古怪怪,颠颠倒倒。张果分开众人走上前来,高声道:“张春然,你耄耋老朽,却因术士言语,强娶二八娇娃,只恐有违天和,故某家特来阻你。”身边众人都知道内情,不以为然,心想人家张族长德高望重,有钱有势,娶个续弦虽高于纳妾,但从上到下,姑表舅甥,里里外外,都十分受了好处,那女方更没有异议,要你来多管闲事。曹骏、慕容飞却是也怒,好个老怪物,如此年纪,得娶少女,自是以势压人,不算好人,心下有了助拳之意。张果又道:“你张族长嘴大,别人怕你,不敢争竞,我却不怕,我也不逼你,只要将人送回,择日再娶,只需年貌相当,我自随你。”曹骏听到“年貌相当”不觉笑出声来。张春然不慌不忙,开言道:“张果,你久在西域,不明中原事务,我有三媒六证,她应媒妁之言,既进了这门,就是我张氏夫人,你是小辈,不可胡来,我好言劝你,速速离去,念你年少德薄,醉酒乱言,不治你罪!”张果大笑,“好个不治罪,你是官府不成,你花钱买个五品官,以为我便怕你,我言尽于此,除非你今日打败我,不然想安然行周公之礼,却是妄想!”张春然叹道:“你每每要和我赌斗,是否你师傅指使?”“与你无关,我师傅只说你假仁假义,不配真君之名。”张春然道:“既如此,我便和你赌斗,但今日是吉时,你我不能动兵器拳脚。”“那还斗得何来?”“你在骷髅真君门下,当学得金古奇术,我也精习百戏,你我就斗彩法,一局定乾坤,汝可敢比?”“输赢如何?”“你赢了,我停妻不娶,你输了,敬我和夫人三杯喜酒。”“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众人听说不动刀剑,又不伸拳脚,只是变化戏法,都是高兴,只当看戏。立时,厅中乱哄哄的拥了出去,到了汇贤楼门前,早有好事人宣讲,这里里外外,围个水泄不通,曹骏、慕容飞仗着身子急健,占了好位置,只在上风观看。张果素色宽袍,张春然紫袍大帽,隐隐相对,两人同时燃了神香,地上左右相对,插了神位,张果占住巽离坤兑,张春然则在乾坎艮震。两阵对圆,张果手一抬,空手一握,往张春然一甩,张春然摇头一抖,原来帽子竟变了一只母鸡,众人大笑,张春然手一指,张果脚下忽然裂开,幸而一个横叉,担在洞口,那洞中风火爆出,张果一个筋斗,翻滚开去,突的一股金粉打出,罩住张春然,众人大骇,只见张春然袍带化作一条巨蟒,将他死死勒住,吐出信子,直吞其头,张春然一手脱出,握住蛇头,张口一喷,一团火罩住蛇头,那蛇瞬息间化作衣带,被烧得碎开,张春然手一抖,那残破衣带化作数十截飞剑,亮晶晶的,直击张果面门,张果迅速脱去外袍,迎着飞剑一裹,裹住后再复张开,那飞剑化作一片花蝴蝶,迎风飞舞,只迷人眼,张春然一指,那蝴蝶纷纷坠地,化作残衣。那知道,那张果随着蝴蝶也把外衣飞来,蝴蝶被指落,外衣却化作一只大鹰,一声鹰唳,张春然头一侧,那鹰钢爪在他肩头借力,“咔喇”一声,将他紫袍撕开一条口子,飞鹰正要遁走,被张春然就紫袍裂口一扯,包了上来,包裹住飞鹰,里面金光闪烁,火光耀眼,噼啪有声,瞬息间两件衣服都烧了。张果剩一身短打,张春然里面却是一袭内衣。张春然掐诀念咒,众人眼见张果头顶黑了下来,一滴两滴雨水落下,粘在张果衣服上面,滋滋作响,哪里是下雨,分明是泼油。张果鼓气一吹,将黑云吹开少许,手中早已握住鞋子,往上一甩,那黑云中竟多了一条小小金龙,盘旋往复,不多时,黑云消散,金龙不见。张春然复指一指,张果脚下突然生出藤蔓,将他双脚连腰缠住,那藤蔓越来越茂盛,瞬息间将要裹住全身,张春然正掐诀催动法咒,忽然觉得背后有东西敲打,一歪头,只觉脸上生疼,忙不迭一胡噜,原来是一只大松鼠,用尾巴狠狠打了他一记耳光,张春然木字诀散去,抬脚一跺,踩死松鼠,却是另一只布鞋。回头再看,张果不见踪影,复回头再找,只见汇贤楼门廊大柱之间站定一人,刚要欺身上去,但见门柱左右各闪出一人,连带原来,竟同时出现五个张果,面貌一般无二,张春然此时才惊道:“分身法!”复又敛住心神,高声道:“张果,不用比了,某家输了。没想到骷髅真君如此宠信,竟将此法传授给你。”那五个张果都笑,一个去场中拔了信香,一个向众人罗圈作揖,一个迎向张春然,一个朝里面走去,又有一个拍手大笑,众人个个目瞪口呆,惊疑不定。
待张果拔了信香,五人散开,众人再要找寻,只剩一个真身,无不喝彩,个个惊异。慕容飞也是傻的,曹骏也看愣了,张果却认得金剑神针,上前牵住龚十八郎,道:“你这哑子,怎么又空闲来我宛亭?”龚十八郎道:“特来看你撒泼。”两人大笑,并不理睬张春然,抬步要走,那张春然却高叫道:“这位可是第一剑客,有幸来我宛亭,可否里面一叙,我有几个手下,颇有些事由。”慕容飞一听,知道茶铺赖账的来了,向曹骏扬扬手,示意他先走,大踏步进去厅堂。曹骏牵了张、龚二人便行,待离了此间,张果和曹骏见了礼,曹骏从慕容飞包裹中,将去靸鞋外衣,给张果穿上,好歹遮羞,龚十八郎笑道:“恭喜恭喜,终于击败张春然。”张果道:“非是如此,我借他大喜日子,方才逼他动手,他的乾坤无相神功和我师父所传的化血分身大法没有高下之分,我练了五成功力,幻化分身,他的功夫不能在人前显示,故而才认输的,第一剑武功虽高,但只在剑法,如对上乾坤无相神功,未必能胜。”龚十八郎道:“那我等何不去接应一二。”曹骏道:“却也不必,我二哥是什么身手,就算不胜,谅区区宛亭真君也留不住他,料来他也不敢结死仇。”话音未落,一人翻身从树上跃下,站定当场,正是小剑圣慕容飞。张果惊道:“好厉害,须臾之间,击败张春然,真高手也。”慕容飞笑道:“哪有那么简单,我只逼出了他施展阴极大无相神功,那阳极小无相却没有领教。”曹骏道:“怪不得他认输,原来他的大小无相也没练圆满。”龚十八郎道:“却是如此,也是奇功,此为‘倚马可待胜春然’。”众人都笑,四人意气相投,在路边插草为香,结拜起来,要序年齿,慕容飞道:“且慢,我等结拜,以武为首,唯术夺尊,我二人还有一个大哥,须得结拜一起。”张果道:“素有耳闻,万宝盛会武林三闪电。”龚十八也道:“久闻神拳太保,恨不得见。”
须得过得一手,四人商议,每人捡拾一块石头,站在河边,张果笑道:“且比比投石问路。”慕容飞道:“如何比较?”张果道:“四人齐投,贴水浮波,看哪个远,先落水为末。”说罢,四人站定,龚十八郎望望慕容飞手中的石头,有拳头大小,自己三人选的都是片石,不禁指了一指,慕容飞不理。四人站定河岸,瞧准水路,四手齐扬,飞石激射。龚十八郎那石头又如蜻蜓点水,张果那石头好似飞燕抄波,点点击击,在水面上,左右开出两道水泡,曹骏那石头却无声无息,如金蛇般在水面急掠,慕容飞的却在低空扫过,四块石头直飞出二十余丈,劲力衰竭,四人手搭凉棚,定睛瞧看,只见龚十八郎的那条水路,慢慢走的斜了,直扑其右,啪的一声脆响,将张果的弹飞出去,竟是往前又送了几丈,本以为胜定,哪知道曹骏的石头却一道烟窜出,渐渐飞起,如一条细蛇在水面突然昂头,也是啪的一响,将慕容飞的飞石高高弹起,空中石屑纷飞,张果只看慕容飞的石头,画了一道弧线,啪嚓,竟是打入了一条画舫的窗户,慕容飞大笑:“我的到现在还不曾落水。”值此四人兄弟名分定下,慕容第二、曹骏第三、张果第四、龚十八第五。张果道:“既如此,要二哥请酒。”曹骏道:“这里是龚、张二位地头,理应你们请酒吃。”张果大笑:“我却没钱。”龚十八道:“我也没有。”慕容飞道:“我却从宛亭真君那里顺走两个金杯。”说罢,怀中探手取出一对金杯,左龙右凤,是对好样式。四人再往前去,顺着五丈河便进了东明县境,不待守兵盘问,张果早将出路牌,只说去陈桥修路,那兵忙不迭的放行。四人刚要起身,忽然,河面上,铜锣响处,有船靠来,未见其人,早闻其声,“路上行人休走,刚才是谁丢的石头,惊了我家奶奶。”慕容飞掩面要逃,张果却回头道:“是我扔的,怎的?”曹骏拉住慕容道:“二哥,且看,他们认识。”转眼,船到岸前,跳板未落,空中飞人,连连落下数人,慕容飞和龚十八郎见了对方声势,齐齐往前一冲一挤,前面三人还好,后面两人站立不稳,一个恍惚,退了半步,连鞋带袜,半片袍子杵在泥水里面。四人收住虚势往后一撤,那些人才行到空地,陆续又有人走跳板下了来。两阵对圆,慕容飞大惊,对面竟是和尚,当先三个大和尚,个个胖大非常,黢黑肚皮、油亮秃头。后面是伴当俗家。陆续下来的都是喜婆子,吹鼓手。四人都是好眼色,慢慢囧了。果然,分开人群,走在当先,却是个红衣女子,那人纤纤细指,对着张果,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无有不及。张果等人想跑,被看热闹的逼着,走投无路。最后那女子气急,大喝:“给我打。”四下里早有人抢出,拳脚棍棒齐齐招呼,张果被围在当中,抱头一蹲,慕容飞要上,被龚十八、曹骏拉开,只听得圈中,拳头脚尖没有,棍棒噼啪暴响,顷刻打折了几条。慕容飞以目视龚十八郎,龚老五道:“二哥不知,他是霉运缠身。”原来这红衣女子也是武林中人,号称东阳双花,红花大姐,红衣剑仙姚新花,白花二妹,白衣剑仙姚笑颜。她们姐妹家族庞大,在当地也是首屈一指,这二人与张果一起长大,颇有些青梅竹马之意,哪知道,张果酷爱道术,十岁被骷髅真君带走,学艺十五载,再回来物是人非,又有师命难为,每每好去挑战张临月,那宛亭剑客,见他矮了一辈,不便动手,始终不曾答应,结果张果借了日间喜事大作一场,出了口气,天难想到,那张春然一败于张果,输了彩法,斗剑再败给慕容飞,乾坤无相神功没法圆满,一气之下,借口应了赌斗,停妻不娶,这被休的正是红衣剑仙。再听她的骂词,这张果阴差阳错,竟连环坏了姚新花三次婚事,恰似克星一般。慕容飞冒汗道:“此等事,打死也可。”曹骏道:“我等实不能劝。”龚十八郎道:“我在二圣山时,便听闻他们恩怨,今朝真真撞见。”说话间,那边棍棒齐折,那三个和尚急起,分开众人,六只大手齐齐按住张果,慕容飞等再想挤进去帮手,哪里来得及,只听“咔啦”一声,可怜张果被三个高僧掌力拍碎一地,裂成四瓣,众人都吓了一跳,退开几步再看,没有血肉,只有满地碎烂衣袍,原来张果使用化血分身大法,早就走了,衣服裹了个桥墩在受苦。
那姚新花见走了张果,放声大哭,几个和尚是他娘家哥哥,上来都劝,声称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撕了张果给妹子出气,那姚新花又骂,“打死他做什么,我已给他坏了名声,如何有人肯娶,只把他擒来,死活不论,阳娶阴婚也要做你们妹夫才是。”三个大和尚面面相觑。慕容飞等溜边走了,也隐隐听到此等言语,不禁都笑。
四人凑齐,私语一会,都笑张果的衣服留不住,又怕人追到,匆匆向西而行。到了镇店,估了外袍、草鞋与张果,又坐船行了几日水路,四人说说笑笑,远远望见高大城关,正是东京汴梁城。此时东京正渐入繁盛,大国气象。
蔡汴洛淮鸿沟网,一城宋韵半城水。
富丽江山漕运通,开封自为天下中。
水陆枢纽运漕粮,北地烈马难入邦。
城中百万儒为首,宇内英雄赵称宗。
四侠入城,看不禁繁华盛景,赏不够风俗人物,每每看人都觉高人一等,自身渺小又如蚁民。慕容飞心道:“原来此便是大势,用剑当用此势。”曹骏心道:“拳法自有伸手江河动,低头山岳摇,此为大气,用刀当用其气。”张果心道:“每每走进,只觉日新月异,时时不同,使拳当用其变。”龚十八郎心道:“远观近看,终是不凡,千载冰山,永驻天涯,使掌要学稳。”各有感悟,此为汴京开悟。
待进了封丘门,下了小船,只见摩肩接踵,无处下脚,总算都是有本事的,找了空档,跳上岸边,曹骏会了船钱,张果落了船娘纠缠,众人抬步行去,一路上只在人海中流动。须臾间,四人都是饿的恨了,张果利是,扯住一个帮闲,“你叫什么?”那人极为伶俐“小人是这厢接船的,贱名王川,家里行三,又叫王三儿,街面诨名:多一画,大爷要什么吩咐?”慕容飞想了良久,才明白,他这绰号的来历,原来,若是少了那一笔,就变成了王八,心道,给他起着诨名的,真是奇才。张果道:“爷尽有钱钞,快帮爷们儿找个地方歇歇,要有酒有肉,能歇能住,最要紧是近便。”曹骏早递过去十个好钱,少一画接了钱,高声叫道:“四位军爷有紧急军情,快随小人来。”原来四人形貌不一,曹骏为道,慕容为侠,张果为农,龚十八为儒,王川儿这般喊,那人流便分了开去,四人鱼贯向前,转眼走入一间高楼,彼处雕廊画栋,彩旗色漆,金字牌匾,正是:松风馆。
龚十八郎道:“既是松风馆,岂不是喝茶吗?”王川道:“客爷久不来东京走动,这年节盛行复唐,这松风虽是吃茶,但这里的酒也是用的好水,自是美味,您看这里三层楼,一楼吃槽子食,二楼吃酒,三楼吃茶,后院是兵巡捕开的客栈,最是安静。”说罢,延手请四人上楼,坐了一副座头,四下人物不多,开窗正见来时水门,清风徐来,极是爽利,给了王川钱,让尽量叫来好吃食,先要大吃一回。多一画心花怒放,双腿离地,飞下楼去,片刻间,各色吃食流水界送上。
先上来三色羹汤,喝了开胃,又摆上银杏、栗子、干梨、姜藕,四个小蝶下去便是一个大托盘,遍布糟碟、酱料,一个食盒,盛满酒蟹、羊蹄、河虾、酒蛤、虾茸、腊鸡,四人沾着酱料,吃得没几口,撤了去,开始有红白羊肉、灌肠、油渣、卤猪、套肠、烩羊头、爆羊肚、小雀加鸡子、清蒸牛乳白,连着上了十个大碗,四人只吃的顺嘴流油,热汗直冒,待到十个空碗撤下,又有一桶白酒,一方稔转呈上,四人吃得口顺,用大杓子轮流舀了酒吃,吃得正痛快,邻桌有人拍桌大笑,“好汉子,好汉子,真少年英雄也!”
慕容飞一脚踏在地上,一脚踩住条凳,敞着前襟,曹骏居左,扶桌而食,张果居右,正自和曹骏较量,只龚十八郎最是文雅,也抓着一手羊肉,四人包裹都堆在桌下。听见人笑,几人望过去,但见一层楼寥寥数人,都望向这边,发笑这人就在旁桌,只有两人,一人五尺有余,雄壮霸道,红面大手,另一个身高相仿,只是黑胖油腻。大笑的正是红脸中年。他见人望来,大笑而起,拍手走来,曹骏早就迎了上去,那黑胖子伸手一拦,两人手掌不碰,空中虚抓几画,各自闪开,哈哈大笑,红脸中年眼中神光熠熠,“曹少卿,你的武功又进步了。”曹骏道:“岂敢,不及大官人。”转头道:“二哥,四弟。五弟,这两位是汴梁城最没遮拦的好汉,赵大郎、赵二郎。”说话间,两人已经坐了下来,赵大郎道:“见曹少卿来了,心下欢喜,又见几位年少有为,器宇不凡,不知道都是哪里的好汉子?”曹骏道:“大官人不知,这位是我结拜二哥,江湖人称闪电神剑,这一边是我四弟,宛亭张果,人称‘人间不倒翁’又叫‘活报应’,那一位唤做‘金剑神针’,龚十八郎,我的五弟。”双方见礼,黑脸胖子道:“大哥,既然遇见,便是缘分,这后院是兵巡铺的场子,唤做‘天下会。’几位少年英雄,不妨去玩耍一番。”红脸赵大郎道:“几位朋友,酒肉可够了否?”慕容飞笑道:“大官人说笑了,只去玩耍,没甚意思,不如赌斗一场。”“如何赌斗?”“且先移步。”几人略坐一坐,吃尽了酒食,方才起身,慕容飞见红脸汉子酒到杯干,黑胖子千杯不醉的架势,料想也是英雄,也起了结交之意。一伙人涌入后院,只见一片白沙地,围了十几人,正在耍石锁、铁鞭。
赵大郎甩掉外裳,露出急健内里,紧趁停当,跳到场中,点手唤道:“让赵某先会一会少年英雄。”
双侠随着金剑神针出了二圣山,径奔西南,边走边问,这龚十八郎,初始没有话,被慕容飞问了一万多遍,渐渐话开,他语音特殊,听不出来历,曹骏走南闯北多年,各地方言都会一二,奈何这龚十八郎会的,丁点不比曹骏少。慕容飞问道:“龚十八,你当真没有官凭路引,那我等如何去的东京?”原来,双侠早就刻画好了,入东京汴梁一游,然后操舟入汴水,转运河,通渭水,直下西域。这路上关卡虽多,上了船,便没有顾忌了。龚十八少道:“再往前二十里,就出了二圣山地界,那边却有人叨扰。”曹骏笑道:“二哥,十八郎,无妨,我自有计较。”三人骑了牲口,又行了一程,天交黄青,响晴白日,慕容飞最耐不得暑热,取出帕子抹汗,曹骏道:“二哥,功夫不到家,怎的出了许多虚汗?”龚十八郎道:“非也,我看第一剑应该是旧伤未愈,借浮汗去毒。”慕容飞一竖大拇指,“厉害,想不到,十八少,对我剑圣们气功知之甚深。”曹骏偷眼看那帕子,果然上面有黑迹,不禁感叹龚十八郎好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