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玉见得众兵向西追,松了口气,默默祷祝。一转头时,却听四五名差役挨门叫道:“孟大人,孟大人!”方白玉暗暗叫苦,灭了烛灯,转入内室。几役须臾到得门外,叫了一阵,见无人回应,便去隔壁拍门。原来众役虽随孟仙游而来,却不知他找了哪个姑娘,睡在何处,只得一间间房子搜查,见这“幽远益清阁”漆黑一片,便即离去。
方白玉听得脚步渐远,方点了灯,忽听得西北角上高处传来几声瓦片轻响,跟着东南角上也是几响,不由心头骤紧:“房顶有人!”
那轻响渐近,却在头顶而止。只听一人哑着嗓子道:“他说的可是这里?”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想是这里了。”先一人道:“反贼猖狂至斯,姓孟的却倒悠闲。”
方白玉听得这话,一时不知敌友,正寻思间,忽见窗外黑影一晃,那二人竟已破窗而入。他吃了一惊,怀抱妹妹便向外走。只走一步,肩头却被一只大手扣住。他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运劲一缩一抖,不想那人手劲极大,这一下竟未挣脱。方白玉心念一转,更不回身,凌空前翻,反腿踢出。那人咦了一声,撤手不发。方白玉方要再跃,足踝忽地一紧,又为那只大手抓住。只听那沙哑声音道:“回来!”方白玉便不由自主倒飞回去,摔在床上。
烛光之下,却见一个面色黝黑、短小精悍的汉子望着自己,目露讶色,他身后立一男子,面如冠玉,长发披肩,纤瘦至极。
方白玉虽知对手功夫远胜于己,但当此之时,更无退路,当即负起妹妹,双笔互击,铮的一声,右笔向那矮小汉子疾点。那汉见势五指箕张,探手猛抓。方白玉招至半途,忽而一滑,左笔灵蛇吐信,直钻那纤瘦男子面门。那男子细腰一拧,退后一步,姿态甚柔,
方白玉见他势弱,右笔三招,连环递出。那人提钩信手遮挡,举手投足之间,曼妙动人,恍如女子一般。方白玉招招抢攻,笔上极韧,虽负一人,全然不显滞涩,只逼得那人连连倒退。
不数合,方白玉左笔格开一钩,右笔窥间伺隙,猛地戳中对手右腿“风市穴”。那人“啊”了一声,却是一笑,单钩逆势一滑,嗤的一响,已将方白玉袖口撕裂。
方白玉见对手浑然无事,大吃一惊,深吸一口气,双笔如走龙蛇,连颤连抖,戳他数处大穴。那人全然不及闪避,每中一笔,便叫一声,直至方白玉收笔撤步,叫声方休。如若换作旁人,如此连中数笔,非死即伤,哪知这人却好整以暇,手拈长发,妖娆一笑,阴阳怪气地道:“孟大人,好功夫啊。”
方白玉大骇,颤声道:“你……你……”
那矮小汉子近前说道:“久闻大人武精湛,今日一见,果然非虚。打扰好梦,在下二人赔礼。”说着二人双双作揖。方白玉诧异莫名,道:“二位尊姓大名?”
那汉却答非所问,笑道:“知府大人这般不忍释手么?”方白玉一怔,便将妹妹放下。那汉便拱手道:“在下阳刚阳老大,这位兄弟阴柔阴老二,江湖合称‘阳阴双刃’……”话音未落,那阴柔忽地插口道:“是‘阴阳双刃’!”阳刚道:“我是老大,自以阳居首,阴次之!”阴柔尖声道:“阴阳阴阳,自古皆然,岂有阳阴之理?”阳刚怒道:“不过称呼而已,又有何分别?”阴柔道:“既无分别,便唤做‘阴阳双刃’!”阳刚道:“你我兄弟,还计较什么?”阴柔道:“既是亲兄弟,自当明算账!”二人越吵越凶,竟而挥拳相向,动起手来。
方白玉见状,负起妹妹便欲开溜。刚踏出房,双肩便为双手扣住。左肩那只小巧白嫩,右肩那只巨大黝黑,二手分属何人,不望而知。
只听阴阳二人同时道:“知府大人,这便走了?”方白玉心道:“这二人既把自己当成孟仙游,说不得,也只好将错就错。”转身笑道:“下官为二位壮士接风洗尘。”阴柔道:“不急不急。你且来说说,该是‘阴阳双刃’,还是‘阴阳双刃’?”阳刚道:“该是‘阳阴双刃’,还是‘阳阴双刃’?”方白玉不知如何以答,苦笑道:“二位来找下官,便是为此么?”阳刚闻言一拍脑门,扭头道:“老二,便是你胡闹,却误了正事。”又向方白玉道:“孟大人,兄弟在蔡攸蔡大人手下当差……”
方白玉陡听“蔡攸”之名,心中震动。自知蔡攸乃当朝太师蔡京之子,官拜少保,后因争权,竟与其父分崩离析,相互倾轧。
却听阴柔续道:“你所奏之事,圣已御览。今命蔡大人为江淮荆浙宣抚使,率军十万南来,征讨方腊余孽,不日将至。”方白玉又是一震:“大军竟来得如此之快!”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二位壮士放心,大人远道而来,劳苦功高,下官以降自当尽心服侍,共诛叛逆。”他虽非官吏,也深谙为官之道,只说得二人连连点头。
阴柔道:“咱们兄弟出京之时,大人有谕,苏本殷富,可近年却时有流寇作乱,故特命咱二人先行整顿。不想今日方到,四城便闹将起来。孟大人,皇上爱民如子,体恤百姓,咱们当官的,合该尽心竭力,报答圣恩才是。”方白玉诺诺称是,鉴貌辨色,已知二人此言之意,便道:“二位大人远涉山水,下官忝为地主,自当盛情款待,快请到敝府少歇。只恨敝府寒酸,怠慢之处,还请担待。”
阴柔一笑,柔声道:“大人过谦了,咱们若未去贵府打扰,怎能寻到这里?若贵府称之‘寒酸’,天下便再无豪宅了。”方白玉道:“原是下官失职,招待不周。犒劳之物早已备下,由专人打理,二位一定笑纳。”阳刚点头笑道:“大人如此美意,怎可不受?宣抚大人面前,自当为大人美言。”方白玉称谢。
阳刚瞥了一眼方白雪,笑道:“大人公务繁忙,咱们便不煞风景了,黄白之物自去贵府理会,就此告辞。”说罢如飞掠出窗牖。阴柔妩媚一笑:“顺便说一句,宣抚使大人来时,城里可要安定一些啊。”腰肢一扭,破窗而出,冉冉消失在夜幕重宇之间。
方白玉见二人远走,心下仍有余悸,哪敢多耽?但听外面无人,便即出门。见那小梅兀自昏迷,廊上更无一人,不觉庆幸。如履薄冰,辗转下到一楼,见得正门仍有差役搜查,便转到侧门。几名醉酒盐枭正与差役指手画脚,闹得不亦乐乎。方白玉趁机跃墙而出,见巷中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寻思道:“大军不日将至,须速回太湖,整顿兵马。”耳听西面喊杀声起,心下一叹,抱着妹妹向东而去。
方白玉见得众兵向西追,松了口气,默默祷祝。一转头时,却听四五名差役挨门叫道:“孟大人,孟大人!”方白玉暗暗叫苦,灭了烛灯,转入内室。几役须臾到得门外,叫了一阵,见无人回应,便去隔壁拍门。原来众役虽随孟仙游而来,却不知他找了哪个姑娘,睡在何处,只得一间间房子搜查,见这“幽远益清阁”漆黑一片,便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