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明星稀,主街之上熙攘不再,客栈下边已经没有几个货摊,但站在窗边往远处看,却见整条大街上也并不是清冷异常,不管是朝南看还是朝北看,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家不知名的馆子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端得是热闹得紧,只是这家客栈的位置比较特殊,亦或是有别的说法,总之现在的他即使是站在窗边,也听不到从那边传来的噪杂,坐在房间里,即使是开着窗户,也看不见由那里投射而来的火光,只有皎洁的月色像一滩撒得薄薄的秋霜般被投在窗前的地上,看上去就跟在外边一样。
午夜子时时分,鸿翔已将躺在床上睡着,睡相难看,四仰八叉,鼾声和缓,时起时伏,嘴角边挂着一道涎水,在被光洁地板反射的月色残光看上去亮亮晶晶,在这种地方还能睡得如此踏实,萧聪是打心眼里佩服,这心得是有多大啊,才能活得这般坦然大方,无知无畏。
他看着熟睡的鸿翔,一阵失神,突然莞尔一笑,自言自语道:
“看来这小家伙之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吃饭和睡觉才是他生活里的头等大事。”
接着又是一阵失神,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可这才应该是真正的生活吧。”
脑海中似有一道光一闪而逝,方位分不清楚,倒是又为他照亮了某些东西,也让他突然明白一些事情——生活跟人生是两码事,生活不该是像他这样子的,生活应该像鸿翔那样,他的日子里只有所谓的人生,而没有生活,那样显得不免太过沉重,也有点悲哀。
可造成这一切的的原因是什么呢?
他懒的去想,现在的他只想想些他愿意思考的事,或者说是在循着内心的指引,随波逐流任意东西,不管怎样,现在的他无论想什么应该都是对的。
可他又想思考些什么呢?大概是鸿翔吧,他在想鸿翔自己的和他与鸿翔之间的一些事情,说真的,他感觉现在的自己真的有点离不开他了。
记得之前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这世间的一切生灵,心灵上都需要一个寄托,就算是仙人,也不例外,因为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不完美的,只有互补,才能无限地接近完美,接近我们憧憬中所想要达到的样子。
至于那憧憬中所要达到的样子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他甚至几乎没有想过自己,现在的他想将心绪拉回到现在,拉回到现实,忘却那些遥远而又沉重的事情。
他觉得这就是他和鸿翔之间的区别,鸿翔脚踏实地按部就班一直活在现在,而他披星戴月马不停蹄一直都活在未来,鸿翔一直都在活着,他曾活过吗?
与出身卑微的鸿翔相比,或许他的一生从一开始就错了。
一个是出生于名门望族的富
家公子,贵胄加身,与生俱来的无上荣耀,放在整个玄真界都算得上是举足轻重,一个是出身于社会最底层的贫苦乞丐,在他们这些王侯贵族眼里,生如蝼蚁,命如草芥,死不足惜,这看上去犹如云穰之别的差距,此时却让他感觉十分的虚幻,他说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所他还要继续往更深处想。
可是关于他自己,他感觉暂时还是想不通,可能正应了那句老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就来想想鸿翔吧。
鸿翔在遇到他之前的生活生什么样的呢?他的人生又是什么样的呢?他的生活与人生应该是重叠的,因为那时候的他近乎没有人生,而他的生活,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温饱不定和居无定所冷暖由天的逆来顺受,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平静又紧巴巴,他不敢说这种状态是一种醉生梦死,但总觉得有点浑噩,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可以由鸿翔自己的意志来决定的,一个连温饱问题都不能得到满足的人,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和精力来构想其他,如果说这种生活是一种错,那也不是他的错,这是命运的错!
可命运总麽会有错呢?命运是不会错的。
不,这之中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对错,一切都是合理的,因为这一切都是偶然,他的存在是一种偶然,鸿翔的存在亦然。
但之前的苦难——或许那根本就不是苦难,可他一时找不到什么词来代替,所以暂时还是先将他称为苦难,对于鸿翔来说就一定是不好的吗?至少,它给了鸿翔简单的生活,让鸿翔在不由自主中学会了活在当下,珍惜眼前的美好时光——不管这时光是苦难还是享受,只要还活着,那就是应该被珍惜的,所以鸿翔才活得如此心安理得和美顺意,与他自己的生活相比,这简直是两个极端!
所以,他才那么的喜欢鸿翔,与其说是喜欢鸿翔,倒不如说是喜欢那种活在当下的生活状态更为合适,因为这在他的潜意识里是一种难得的补充,并使他找到了些活着的感觉,他需要,不,是渴望这些,因为他知道,他必须抬头看着远方不停地奔跑,他不能停下来!之前他是一个人玩命奔跑,现在他是牵着鸿翔一起奔跑,但鸿翔不用像他一样仰着头,他只需要转头看景,低头看路,然后将这一切诉与他听,就够了。
是啊,这就对了,他的出现让鸿翔拥有了些许人生,而鸿翔的存在却赋予了他些许生活,虽然这个过程还在持续,还在磨合,但终有一天会达到一个平衡,到那时候,他和鸿翔就都完整了。
但到那时候他就不需要鸿翔了吗?至少现在的他认为不是的,因为经过这一个磨合的过程之后,他和鸿翔的感情会变得更加深厚,至少会超越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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