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魂早就飞走了,只剩下无神的躯壳留在人间,去守卫那些我应尽的狗屁责任。
尖锐刺耳的喊叫是在最无神的时候听见的,我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是程菱搀着老傅安排照顾她的保姆赶来,她离得老远就喊了一声,其实并没有人跟她说这个手术室里就是老傅,也没人给她结果,但她看见了我,顿时便喊出了声。
我冷漠的瞧着她捂着大肚子后仰着倒下去晕了,随后又是保姆的尖叫,接着许多白大褂跑过来,弄了担架把她抬走。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文素姨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身上粘的都是血,十分刺眼的色彩,她本来呆呆的,直到看见我站起来向她走过去,才猛地哭出声来,捂着肚子弯着腰也要大哭,我站定不敢动了,生怕再往前一步,就会破坏这种未知。
她出来就哭了,什么结果都没有跟我说,我大概是恶毒的,因为我更期待她多哭一会儿,不要告诉我,什么都不要告诉我……
可是很快,侯爷爷也从手术室里出来了,老泪纵横着先去哄了文素姨,文素姨没理他,就是想酣畅淋漓的大哭一场,于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下,这是我两辈子第一次见她那么失态,她不管不顾的,哭的声音那么大。
侯爷爷才转头望向我:“孩子,你抓紧、做个选择吧,去见一面……要么,救过来以后就是植物人,要么,氧气罩的事情你自己做主……”
一定要我决定他的生死吗?
我愣了愣,第一想法我是要他活着的,哪怕他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能跟我说,我只要他在我心里就有个底儿,直到我亲眼看到他在病床上,浑身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把所有的一切都染红、但还疲惫的望着我的时候我才醒了。
我才想起,老傅这么要强的人,怎么能忍受自己如此狼狈的活着?
我走上前去,坐在边上靠近了,努力了很久还是挤不出笑来,我于是也只好板着脸问老傅:“累吗?”
老傅倒是笑了出来,只是医生告诉我说,他全身的肉几乎都摔碎了,对身体的控制实在太难,嘴角扬起的弧度实在太低,我差点没看出来,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点头上了。
但其实,我可以不问的。
我早就知道,我从在手术室门口坐了一下午、签了一大堆一大堆的病危通知书我就知道,他一开始就是冲着死去的,他是自己跳下那座楼的,他当然想死了。
我随后伸出手去,碰到还带着温度的氧气罩,老傅却在这时候又扯住我衣袖,他往上探不到我的手,就只好扯衣袖。
我没动,就那样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紧紧闭着眼睛,眼泪从缝隙中渗出来,直到医院的表走到零点一分,钟声从窗外远远的传进来。
老傅松开了我,点点头,我怔了怔,于是继续方才那个动作,将氧气罩摘了下去,医疗仪器上的显示很快变成一条直线。
我救不了他,到头来,还要我亲手杀了他。
深吸一口气没咽下去,我起身的时候踉跄一步,后仰着倒了下去,我就那样直直的落在地板上,浑身的黑色沾了血,仿佛看不出来什么,只有我抬起的手是刺眼的,红的刺眼。
大概是文素姨授意不可以有人进来打扰我吧,我终于能对着天花板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上天非要把我生作一个孤儿,我能怎么办呢?
我所有的至亲,要么抛弃我,要么死了。
出门的时候我才想明白老傅为什么要拦我那一下,钟声每次都是午夜响起的,当它贯彻整个临江城的时候,就代表那一天过去了,他是不希望我的生日从此就是他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