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鞅变法以来,君权就一直在膨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尽管是一句空话,毕竟提出来了,如何限制君权却是只字也未提,董仲舒提出君权神授,在为刘氏皇权提供了合法性的同时,也有用神权来限制君权的用意,但是很显然,这一点落空了。虚无缥缈的神权对君权的影响有限,能有多大影响取决于皇帝本人,当他敬畏天命时,还能有一点影响,当他只顾眼前时,天命就弃如敝履,层出不穷的灾异除了造成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外,并没有对君权产生多大的影响。
孙策主动提出限制君权——不管他是口头做做样子,还是为了堵世家的嘴主动让步——这当然是众臣求之不得的好事,从老臣如蔡邕、黄琬到少壮派张纮、虞翻,没有人不希望限制君权,维持君权、臣权的平衡,但如何限制,他们都没有底,意见不一。
在这一点上,张纮、虞翻反倒不如蔡邕、黄琬来得洒脱,他们是文臣之首,就是相,相权是臣权的代名词,君权、臣权之争很多时候就表现为君权与相权的竞争,他们如果太积极,很容易被认为是擅权。蔡邕、黄琬没有这样的顾忌,放胆直言。尤其是黄琬,依稀又找到了当年作为党人中坚的感觉,战意盎然。
在与孙策正式讨论之前,几个人初步合议时,黄琬提出一个建议:恢复汉朝初建时的三公制度,罢免尚书台、秘书台等内朝台阁的权力,取消大将军、骠骑将军等职能重叠的内朝官职,由丞相掌民事,太尉掌兵事,御史大夫掌监察权。
总结起来一句话,罢免内朝,权归外朝。
作为唯一正式与会的女性,蔡琰委婉地提出了反对意见,她认为黄琬这个建议有失偏颇,不符合孙策提出的平衡原则。仅从有汉四百年的历史来看,事务越来越多,官员规模越来越大,就不是之前的三公制所能解决的,更何况眼下又新增了政务、讲武、木学诸堂,这些都是以前没有的,笼统的归于太学,仅作为学术研究机构,似乎也不合适。工商业的发展需要有专门的部门进行管理,大王因此设计相一职正是为此,这几年的实践证明,计相府不可或缺,不仅不应该削弱,归于丞相府,反而应该加强。
蔡琰话音未落,虞翻就笑了一声:“多谢蔡大家,这可是我和计相府同仁难得听到的公道话,再辛苦也值了。”
众人不禁莞尔,就连黄琬本人都笑了两声。计相府的主要职能是管理工商业,尤其是商业,虞翻本人精明干练,又有麋竺这样的大商人协助,要想瞒过他们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商业发展迅速,商税水涨船高,想逃税的人如过江之鲫,却无一例外的栽在了虞翻、麋竺手中,偷税不成,反倒被罚了款,严重的甚至取消了经商资格。这几年间,因为偷税漏税被赶出海商会的就有好几个。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虞翻和计相府的名声当然好不到哪儿去。那些人理亏,又知道虞翻不仅能说,更能打,不敢正面挑衅,只能在背后说计相府唯利是图,都是桑弘羊一般不通人情的酷吏。虞翻再强势也阻止不了流言蜚语,只好充耳不闻。
如今听到蔡琰为他和计相府正名,他非常欣慰。
在座的也都是了解内情的人,知道虞翻虽然不讲情面,却不是贪财好利之人,除了为人狂傲之外,他的学问、道德和能力都是首屈一指的。而狂傲也不是什么缺点,黄琬本人也狂,有本事、心不虚才能狂啊。虞翻狂得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他们还是欣赏的,平日里也觉得虞翻受了委屈,此刻不免会心一笑。
笑过之后,黄琬反问:“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平衡君权、臣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