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槿带着热乎乎的豆腐脑回到梧桐晚,却扑了个空。柜台上的小二对他这位出手大方的弟弟印象很深,“就是住那桐字号房间的公子吧,昨夜他带着另外一个公子回来同住,”这小二压低着声音,似有暗示,“带回来那公子可真比女子还俊。”
虞槿听着这话,心中不是滋味。那小二一脸谄媚,“公子也知道,我们这跑腿的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方能挣口饭吃,这打听消息……”虞槿知其有所暗示,掏出一只银馃子。那小二顿时双眼发光,伸手就来拿,虞槿稍稍抬手,“你得告诉我那两位公子的下落。”
“那是当然,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梧桐晚就没有我陈三不知道的事情。”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虞槿脸色,双手举过头顶接住了虞槿递过来的银子。
“公子,您要找的这两位公子,我猜测他们应该是今天一早往饕餮居去了。昨夜我上去给二位公子送吃食时,无意听见他们的对话了。二位公子似是对美食有特别的爱好,今早天没亮他们就出发了。”陈三说起话来一扫之前的谄媚,一本正经,判若两人。
“这个给你了。“虞槿笑笑,将手中冒着热气的豆腐脑放在柜台上,转身出去了。
这小子,总是不让他省心。只是这华璎,本以为那夜详谈之后,不会再对他们怎样,想不到他还是低估了这人。只是,要动他的人得先问过他才是。看样子他得去一次饕餮居才行,他走遍大江南北,结识仙人妖魔,鬼怪精灵,对于那个地方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听说在这饕餮居,有这世间最令人垂涎的美食,但凡你能想到的,或是想不到的,那里都有。人间有句话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是到了饕餮居,这里的食物却千金不换,只供给有缘人。至于你是不是有缘人,那就只能由主人来决定了。
听着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能让这么多人神往不已自然有其特别之处。如仅仅是因为菜做的好吃而门庭若市,恐怕也只有虞梓这样的书呆子能相信了。虞槿原本只想来这里找寻母亲的消息,不想卷入这些纷争,特别是和华璎扯上关系,可是事与愿违,好像现在什么事情都与他有关了。
在去饕餮居之前,他还得先去见一个人。出了这街,转了巷,虞槿来到一处偏僻小院。轻叩门闩有人开门,正是他的随侍琴书。二人进去,来到西边厢房,有一人独立窗前,身材颀长,相貌清俊,一点也没有那日在万蜃楼潦倒的模样——此人正是虞槿在万蜃楼救出的昀颜。
“公子,他现在是清醒的。但是说不好什么时候又会发疯。公子确信真的要单独带他走吗?”琴书一脸担心。
“没事,我有事必须离开,再不能每日来诊治,只能带着他了。你放心他伤不了我。”虞槿笑着安慰琴书,“你还不相信你家公子。”
“不是不相信,是担心公子太容易相信别人而害了自己。这人真的是公子的故人吗?”琴书追问。虞槿并未回答,他真的不知道这还是不是他认识的昀颜。可是直觉告诉他,昀颜对华璎极为熟悉,他去万蜃楼并不是偶然。他清醒的时候举止文雅,谈吐有度,虽然忘记了些事情,但是并未忘记自己的目的。然他跟着自己也好,原本就没打算真的控制他,只是想向他打听一些事情,顺便帮他疗伤治病。
“医圣是要去饕餮居吗?我劝你不要去。”昀颜对这位医圣实在好奇。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却总是想不起来。最近他想不起的事情太多了,醒来便见到这位公子,他自报家门,原来是名动天下的医圣。他隐约觉得饕餮居不是什么好地方,可说不出为什么。如果他们所说都是真的,那面前这位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了。
虞槿像是在看昀颜,又像是在看他身后的那幅画。那是一副梅花图,上有题诗,“早梅发高树,回映楚天碧。朔吹飘夜香,繁霜滋晓白。欲为万里赠,杳杳山水隔。寒英坐销落,何用慰远客?”此人潦倒时也带着骄傲,清醒时更是孤高,但凡涉及京城往事,半字也不肯多说。可是骄傲也掩盖不了那清冷与孤单,那邱岚国虽已覆灭,难道就只剩他一人了吗?虞槿曾听闻邱岚国王宫万里梅野于亡国之日付之一炬,不知是何人所为。眼前这人到底是那残存挣扎的孤梅,还是那意图燎原的星火?
他真的是记忆中的那个昀颜吗?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我只能说我不知道。你也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做了一场梦,梦醒就多了这个。”昀颜苦笑,指着搁在桌几上的拂尘,“我想去的地方好像只有那里,”他用手往上指了指,“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但是我现在这样子必是不行的。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也只能跟着你。因为好像只有你能控制我的癔症。”
“那就走吧。”虞槿说完已踏出房门,朝外走去。昀颜步态优雅紧随其后,琴书站在门边,直到他的公子走远。他希望这次和以前一样,他能等回一个完整的公子。
小主,
虞梓此时抱着《饕餮录》,跟在华璎后面。早上赶路匆忙,都没顾得上好好吃顿饭,此时他都快虚脱了。一开始华璎跟他说去饕餮居,他还很兴奋,一为终于能不负那老者所托,还可以趁着兄长找来之前饱餐一顿。可是,看着这崎岖的山路和一眼望不到的森林,他恐怕是上当了。这家伙,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啊,自己要在这荒野跋涉,还要拉上我这青年公子作陪。他看着前面矫健如飞,时不时停下来等他的华璎,不禁怒火中烧。可是,他也大概知道华璎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汉不吃眼前亏,本少爷忍了,可是他的肚子实在不能忍,已经在咕咕叫了。
“我说大楼主啊,你这么虐待我,不怕我告诉我哥吗?”他实在忍不住了。
“你哥?哈哈哈,我这舒兄可真是有意思!”华璎的笑声在这空林里回荡,那声音本来很好听,可是在这密林里不断回荡就有些吓人了。
“好吧,当我没问,你不要笑了,怪瘆人的。只是本少爷我也不走了,饭我也不吃了,我就饿死在这里算了。”虞梓心想打不过你,耍赖还玩不过你吗?可是,他没料到华璎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他冷笑一声,很快就消失在密林中了。这林子走到这里已经没有路,虞梓又累又渴,此时又失去了方向,顿时所有理想和愿望都已抛诸脑后,只想着能不能活着出去。
“这回可遇见狠角色了。”虞梓好想哭一场,“我恐怕见不到我那兄长了,我今年还没去坟前祭拜父亲呢。我的诗稿也还没收好,我不能死啊。对了,素楝那丫头说不定此时还在寒夜楼等我呢……”他这么想着,已经哭出了声,他摩挲着怀中的《饕餮录》,“老伯啊我尽力了,现在可好了,我为了你这《饕餮录》都搭上了性命。”他哭喊着,声音越来越大。“若有人兮天一方,忠为衣兮信为裳……”
“哼……”突然传来一阵冷笑嗤鼻之声,“虞槿果然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兄弟!”是华璎,他又回来了,“现在走吗?”
虞梓并不看他,费尽力气站起来,腿脚颤巍巍的根本不听使唤。华璎看着他的样子,真后悔带了他来,要不是带着这小子,他何须如此辛苦。可是不带这个窝囊废来,他虞槿又怎么会乖乖跟着来。他留着这书呆子还是有用的,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他若有所思,纵身一跃,又消失在密林中。
虞槿这次并未再伤心顿足,只是默默的顺着他消失的地方一步一挪。他现在也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兄长的朋友,如果是,应该不会这么对自己。如果不是,那他将自己骗到此处又是为了什么。他不愿因自己给兄长再添什么麻烦。如果华璎是为了威胁兄长才骗了他来,他虞梓一定不会让他得逞的。正想着,华璎又出现了,还顺手扔给他几个果子,他坐在树上,晃着腿,气定神闲,似是在嘲笑自己。
虞梓拿着果子也顾不得体面,就着衣服擦了几下吃起来,这果子甜香汁多,香脆可口。华璎看着那模样,原本以为这小子不肯吃,哪知道他这么识时务,反而浇灭了戏弄他的兴致。当此时,华璎远远的听见有人声传来。他急忙飞身将虞梓拎起,躲在了树枝后面。可怜虞梓何时见过这场面,一时又惊又急,刚想尖叫,却被华璎蒙住了嘴。
那声音越来越近,其中一个女子声音特别熟悉,渐渐的,人影绰绰,隐约可见。虞梓看到当先一人,挣扎得更厉害,而华璎看到那身影,脸色顿时变了。他一个不留神,虞梓终于得以挣脱,可却因为失去华璎的束缚,从那树上直往下落。那树极高,若然凡人肉身落下,定然再无生还可言。虞梓心道,吾命休矣。他看到素楝惊慌的脸,她突然朝自己飞来,原来,她轻功如此不错,可惜,她应该来不及接住自己了。虞梓此时已不再抱希望,他闭上双眼,就期待落地的那一霎那,希望不要太疼。
虞槿带着热乎乎的豆腐脑回到梧桐晚,却扑了个空。柜台上的小二对他这位出手大方的弟弟印象很深,“就是住那桐字号房间的公子吧,昨夜他带着另外一个公子回来同住,”这小二压低着声音,似有暗示,“带回来那公子可真比女子还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