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苗身后,癸字营的骑兵远远追了上来,骑兵整体冲阵他们没有练习过,大家又急于过来收割银子,人人都想冲在最前面,队形是要多散乱,有多散乱。癸字营的骑兵带着尘土奔来,谁也看不清有多少人。南凉的千夫长们一想,先后有六千骑去了东门,包括两千重甲骑兵,看样子重甲骑兵是一个都没回来,八成是让团灭了。这样算来,东门冲过来的敌人至少也要几万。西城门那边也开打了,这是要断我们后路,包围我们。想到这里,他们不再犹豫,纷纷下令朝西城门方向撤退。
看到南凉骑兵如潮水般退去,易苗也不急着去追帅旗了,他就沿着城墙不紧不慢的跟在南凉骑兵后面,远远的射杀敌人,仿佛草原上的牧羊人,赶着自己家的几万只羊一样。易苗边射箭边向前进,到了南城门下,城头上的柳轻舟看清了城下的人,挥手大喊一声“易苗”。易苗听到了叫声,抬头看到了柳轻舟,也看到了城头那个穿着龙袍的柳承道。易苗没有说话,对柳轻舟报以一个温暖的微笑,仿佛是告诉她:“没事,有我在”。易苗很快看到了城门口堆放的人头,皱了皱眉头,手里本来已经放慢了速度的弓箭,又恢复了惊人的射速。
南凉骑兵太多,退却的速度较慢,癸字营的骑射手们很快追击到了南门口,开始了弓箭射击。易苗骑马归队,聚拢了散乱的队形,嘱咐不要追击太快,始终缀在敌军后面,在局部对敌人形成绝对优势,不断地歼灭落在后面的敌军。在城楼上的禁军将领和士兵看着那一千多人的小小阵营和他们挥舞的营旗,难以置信地说:“那,那真的是癸字营。”
柳承道这时也不犹豫了,命令南门,西门,统统打开,外城禁军全部出城追击敌军。南门的吊桥缓缓落下,西城门又冲出了更多禁军。一场万人追击战,在东京城下展开。这一战一直杀到黄昏,残阳如血,地上的血色和天上的红色连成一片。东京城外遍布尸体,尸体上有的插箭,有的插刀,有的插枪,长短不一,杂乱的矗立着。还有负伤的战马在尸体间慢慢的穿行。一支血手,拄着自己的大刀,艰难的缓缓的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在血色夕阳的照射下,他满脸满身的血污,身上插着七八支箭。战马不知道哪里去了,他被敌人用枪戳下了马。头盔不知道哪里去了,他被后面的敌人击中头部,昏了过去。带出来的五千兄弟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可能已经躺在眼前的茫茫血泊中。他狠狠的拔出一支插在身上的箭,一股血从伤口处流出,他感觉不到疼。他想死,可是看样子他还要继续活着,带着更多的仇恨活着。孙大力对着残阳一声爆喝,喝声中有无比的苍凉和无奈。
除夕的前一天,在皇帝的英勇领导下,禁军在东京城下取得了对南凉国的重大胜利,歼灭敌军一万两千余骑。自身伤亡不详,如果真实数字公布出来脸皮再厚的人也不敢叫它重大胜利。知道那些数字的人不在乎死了多少人,那些人不过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没有点良好的心理素质,哪能治理好国家。朝廷通告天下,普天同庆,要过一个比春节还春节的春节。陈国人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举国振奋,这个节日过的格外痛快,人人都多喝了两斤酒。
癸字营的兄弟们也很振奋,这个大胜仗打完,营里就死了二十多人,他们是在追击南凉骑兵的时候,与南凉骑兵对射死的,易苗马上拿出了三万两银子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死了的士兵每家还额外多给五百两。癸字营春节期间允许各小队交替着喝酒欢庆,每个士兵的脸上都洋溢着扬眉吐气的神采。皇宫里的柳承道很高兴,没有被逼签署城下之盟,不但没有丢皇家的体面,而且还在国人面前长了脸面。春节期间,他大摆宴席,各种赏赐大臣。诸位大臣很雀跃,争先恐后的拍着柳承道的马屁,皇帝高兴自己的日子也好过。贾太师显得格外兴奋,买了几十坛“绿映红“和自己的党羽在家畅饮。他没打算现在给皇帝泼凉水,让皇帝自己高兴完了,再把易苗的真实身份告诉皇帝。他非常确信,易苗的战功越大,就死的越快。
整个陈国,真正伤心的只有那些死了亲属的禁军家眷们。易苗也并不高兴,他原有的计划被南凉人彻底打乱了。再过几个月,贾太师拍走的龙纹盏,会彻底失去变色的能力,他对老甲鱼出手的时机也到了。龙纹盏使用次数过多或者过了一定时间就会变成普通白瓷。易苗不能指望贾温会经常使用龙纹盏,只能等够时间。李烨通过拍卖行的老帐房已经掌握了龙纹盏是贾太师花了五百万两买走的铁证。易苗会传播出贾太师秘密拍下龙纹盏的消息和部分证据,引起皇帝的注意。五百万两的贪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忽视的。如果老甲鱼想要自保,将龙纹盏献给皇上,那更好,又可以多加一条欺君之罪。计划如果实施,无论如何老甲鱼也跑不掉。南凉人过来打了这么一仗,逼得易苗在皇帝面前提前展现了过人的武力。易苗清楚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待在东京,也许柳承道还能容你。现在你跑到皇帝的军营,展示了这样的实力,柳承道肯定不能容你。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他恐怕是不能再在陈国待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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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里还有一个高兴不起来的人,就是云裳公主柳轻舟,在城楼上看到的血腥场景让她好几天无法进食,胸中的郁结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消散。她不明白作为人怎么能够做出如野兽一般的行径。她麻木的参加了例行的各种新春仪式,机械的出席各种酒宴。她只想尽快去找易苗,问问他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易苗在她心目中是个解惑者,还是东京城的拯救者。大年初三,一轮光影模糊的太阳挂在天空,显得十分清冷,天空中洋洋洒洒的下着雪子,仿佛有人向大地抛洒着细小的银沙。地上已经堆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白色,人踩上去,才会显露出大地本来的颜色。百帐山上,易苗面向东京城,看着依稀还可以分辨的城市轮廓,他穿着一身灰袍,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周边的寒冷。他的身后站着一身狐裘的柳轻舟,脸上带着面纱,双眼疑惑的看着易苗的背影。
两个人站了一会,易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长长的雾气从他嘴中呼出,很快消散在空中。易苗轻声说道:“公主,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我也是个人,人性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明白。人从一出生,就有很多的不同。我们无法选择,比如我们出生在哪个国家,哪个家庭,是男是女。就是这些无法选择的东西,决定我们的成长经历。不同的成长经历会让我们对事情有不同的看法。就像有些人会为了荣誉去死,有些人却愿意丢弃一切尊严,死皮赖脸的活着。”
易苗顿了顿,继续说:“你在皇宫里长大,以为世界很美好,但是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以后还要靠你自己去发现。我能告诉你的是,随着你年龄越大,像今天这样的问题会越来越多,烦恼也会越来越多。我在你这么大的年纪时,接触了些事情,让我感到整个世界不同了。之后的每一天里,我感觉都不是为自己活着。人性是善是恶,我说不清楚。但是权力和金钱绝对是会令人性扭曲的,历史上多少皇帝为了权力杀兄弑父,又有多少人为了钱财丧尽天良。这些还不算什么,我想大多数人为了生存,是可以干出连野兽也干不出来的事。不管我们愿不愿意相信,我们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柳轻舟愣愣的看着易苗,似乎不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她希望得到别的什么解释,比如像妈妈说的:“那些南凉人都不是人。”
易苗追着帅旗冲到南城门附近,发现眼前有数万南凉骑兵时,有一种一头冲进狼群的感觉,似乎分分钟要被敌人撕成渣渣。这时跑也来不及了,他放缓了马速,用校园广播开始大喊:“南凉主帅死了,南凉主帅死了”。耶律研一现在只能感到眼上传来的刻骨疼痛,几次差点从马背上摔下,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多待。要不他肯定停下来和易苗对喊:“你他妈才死了,你们全家都死了。”但耶律研一肯定是喊不过校园广播的。不得不说,南凉对领导坐次排位这个学问没有学好,但对让领导先撤的文化还是掌握了精髓,帅旗撤退的方向,马队主动让开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