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苗连忙蹲下身子,替老人检查身体。老人用含着血的嘴,双眼含泪的对那妇人说:“儿媳妇,莫哭莫哭,我没事。即便有事,我也可早些见我的儿子和孙儿去了,这个世道活着不易,死却是很容易的。这样的世道,早死了也就早解脱。”那名妇人听着公公的话,只是不断的抹着眼泪。
经过一番检查,老人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吃饼时,被人出手抢夺,扯掉了两颗牙齿,所以才弄的满嘴是血,用水冲洗后,不大一会儿就止了血。易苗此时才知道这二人的饼在混乱中都已被抢了,易苗想给他们一些食物,武镖头却摇了摇头,说道:“让他们在这里吃,不要带多余的。”易苗从趟子手那里找来相对软一些的馒头,给了二人,让两人人在趟子手的保护下,尽量吃些。在趟子手中钢刀的保护下,没有人再敢来抢。两人在吃了四五个馒头后,武镖头说:“不能再让他们吃了,吃多了身体也会有问题。”易苗点点头,又想了一下,找来两个水囊,去自己马车上灌了两水囊酒,交予妇人。老人和妇人道谢之后,含着泪,继续向陈国方向去了。
看到老人佝偻离去的背影,易苗的心中却总不是滋味。为了不再亲眼看到沿路的难民,易苗很快就返回了马车里,可难过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复。这些难民在易苗眼里都是弱者,也是这次人祸的受害者,可是他们在面临饥饿时,对于更加弱小的老人和妇人表现出的冷漠和欺凌让易苗很难对他们产生同情。易苗从未因为饥饿而面临死亡的威胁,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面临这样的处境时,是否能够比那些难民表现的更有人性。易苗觉得南凉人在战争中的恶行超出了他的底线,可现在这些欺凌弱小,乘火打劫的难民让他知道,不光是南凉人,所有人面对饥饿时,可能都会做些超乎寻常的事情。
易苗郁郁寡欢的在马车中坐着想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易苗挑开车窗上的布帘,看到天已经擦黑,整个车队都已停下。他下马车骑上枣红马,一路向车队前方奔去,到了车队前方,看见车队被一群手持镰刀,锄头的百姓拦在了一个镇子外,刘掌柜正在和一个老头在交涉。易苗来到近前,见到那个老头正情绪激动的对刘掌柜嚷嚷:“朝廷的批文有什么用,他们又不管我们的死活,想要进庄就要交粮,谁说也没用。”而老头后面的民众们也都在不断的起哄和嚷嚷。见易苗到来,刘掌柜转身走到易苗跟前,皱着眉头说道:“村民拦路,说路过要交粮食给他们,不交他们就不让道。”易苗看看天色说:“不行就给他们交上一些,我们晚上也能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一下,怕是后面的路会越来越不好走。”刘掌柜说道:“这样交割的粮食可能不够数量,而且后面的村子都这么干,我们根本就到不了新城。”易苗说:“那也没办法,总不能现在和这些村民动武吧。晚上再和武镖头商量一下后面怎么办。”刘掌柜点点头说:“恩,只能如此了。”说完就转身和那个老头继续协商去了。
武镖头也从车队后面赶了过来,见到易苗就问道:“易兄弟,出了什么事?”易苗便把事情和他讲了一遍,武镖头立刻觉得自己的专业领域受到了侵犯,高声说:“这他妈不是劫道吗?老子带人把他们收拾了,再进庄。”武镖头的声音立刻引来了镇民的目光,两伙人开始怒目相对。易苗拉了拉武镖头说道:“今天先这样,进了镇子好好让兄弟们休息一下,后面的路还有用兄弟们的地方。“这时武镖头才收回了自己瞪向镇民愤怒的目光,默默的点了点头。
经过讨价还价,易苗车队的每个人向镇子里缴纳五斤粮后,才进入了镇内。进到镇子里,他们很快找到了镇里最大的客栈。偌大的客栈可以说是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个掌柜在店内打着盹,直到易苗等人进了客栈,掌柜才清醒过来,笑脸相迎的说道:“客官,您住店呀?“易苗点了点头说道:”客栈我们包了,没有别的客人吧。“掌柜的笑着说道:”不瞒您说,都四五天没有客人了。“刘掌柜说:”店小二呐!“客栈掌柜说道:”这不是没客人嘛,小二和厨师都在家里歇着,我马上去叫!“武镖头说:”我们有五十多辆马车,停哪里?“掌柜的说:”后院能停三十辆,其他的等小二来了,我给您找地方停。客官你们先坐。“说着掌柜把三人让到一张桌子前面。易苗等三人坐下,武镖头坐好,把自己的腰刀解下,向桌子上一拍,骂道:”妈的,押镖押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让村民给劫了。“客栈掌柜知道指的是镇子口交粮食的事,满脸尴尬的解释到:”镇子里也是没办法,好几百口子要吃饭,我们这里离这陈国近,以前还有陈国的商人向咱这里贩卖的高价粮。现在敢过来的客商越来越少,咱这里连高价粮都吃不上了。“易苗问道:”怎么会没人贩了?“掌柜一边给三人倒茶水,一边说:”这不是流民越来越多,土匪也越来越多了嘛?“武镖头不以为然的说道:”那些流民都饿成什么样了,还怕他们抢?“客栈掌柜连忙压低声音说道:”有些厉害的,是不是流民咱就不知道了,厉害的很,碰到了都是不留活口的。“武镖头高声说道:”抢了东西还要命,这些土匪也太霸道了。“客栈掌柜说:”可不是,不但要人命,连人头都不给留,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前两个月劫了几个商队后,敢过来的商队就越来越少了。“易苗听到此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客栈掌柜说:”所以说在镇里休息咱们至少安全不是,镇子口有人给守着不是。“给三人倒好茶水,掌柜就忙着去叫小二和厨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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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小二和厨子都被叫了回来,大家开始忙碌的分配房间。易苗和刘掌柜说了两句话,武镖头去安排晚上看守镖车的人手了。客栈掌柜又跑了过来笑着对刘掌柜说:“客官,有些事和你们商量一下行不?“刘掌柜说:”您说。“客栈掌柜说道:”您知道,现在粮食金贵,这么多人的粮食我们实在供应不了。自己种的菜倒是还有些新鲜的。我看您们是运粮食的,能不能自己解决一下。而且您看您方不方便把住店的钱结算的时候给我换些粮食。我们家自己都快没粮了。“刘掌柜的眼光看向易苗,易苗轻轻点了点头。客栈掌柜赶紧向易苗和刘掌柜鞠躬说道:”谢谢客官,谢谢客官。“刘掌柜放下茶杯说道:”叫上你的后厨随我来取粮吧。“这样桌子上就剩下易苗一个人喝茶,易苗见到大家都很忙碌,就返回自己的马车去吃独食了。吃完东西,易苗就回自己房间练功去了,整个下午他因为心绪不稳,就没能练功。晚上,趟子手和镖师门吃了一顿自己押运的粮食,吃饭时易苗同样也没有出现。
第二天早饭时,易苗出现了,端了一碗稀饭,拿了两个馒头,来到刘掌柜和武镖头的桌前。武镖头边吃边骂:“妈的,还说镇子里安全,昨天一晚上来了好几拨偷粮的,害的老子半宿没睡。“刘掌柜听着武镖头的抱怨默默不语,易苗坐下之后,喝了口稀饭问到:”后面再碰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武镖头说:”下次再有这样的老子直接带人硬闯了,反正到了店里还是吃自己的粮,不如以后晚上就不投店了,咱们野营,搭帐篷。“刘掌柜点头表示同意。易苗也是低头吃饭没有再说话。离开客栈时,刘掌柜留了几袋子粮食给客栈当住店钱,就这样在越国的第一天,车队押送的五十多车粮食就搬空了一车。出镇子时,易苗发现这个镇子的民众对于流民直接是拦在镇外,或者是直接派人把难民押送着通过镇子,一刻钟也不让流民在镇子里多待。对于这些受难的同胞,他们做的甚至不如陈国人更加友善,因为镇子里的居民不知道他们哪一天也会加入这难民队伍,他们表现出的是无比的焦虑和恐慌。
之后的七八天里,押粮的车队冲过了好几个拦路的村镇,在武镖头八十多骑的马队冲击下,拦路的村民们大多作鸟兽散了。车队快速通过村镇,从不在村镇中歇脚,每次都留下一群村民在车队后骂骂咧咧。尽管如此还是有些趟子手受了些小伤,武镖头开始忧虑这次押镖的人手可能不够。而后面通过村庄却越来越容易了,因为他们发现越是远离边境,村中的村民数量就越少,一直到碰到十室九空的村庄,再也没有人在路上设卡拦截。可是经过这样的村庄让易苗有一种身在陈国北部作战时,路过被战争洗劫村庄的感觉。
易苗连忙蹲下身子,替老人检查身体。老人用含着血的嘴,双眼含泪的对那妇人说:“儿媳妇,莫哭莫哭,我没事。即便有事,我也可早些见我的儿子和孙儿去了,这个世道活着不易,死却是很容易的。这样的世道,早死了也就早解脱。”那名妇人听着公公的话,只是不断的抹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