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知她心病,猛掐了她一把,逼着她回过神来。
荀夫人眼神恍惚,气喘吁吁抬手,“开宴”
宴席一毕,文如玉茶都没喝,急急忙忙出府寻丈夫算账去了。
章氏也不愿多留,徐云栖便送她出门。
荀夫人看着母女俩渐行渐远,等到宾客渐渐散去,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昏倒在嬷嬷怀里。
荀允和这厢回的匆忙,席间挨个敬酒赔罪,今日皇帝遣十二王裴循过府贺寿,给足了荀允和面子,宴毕,荀允和亲自送他出门。
有长风自巷子深处掠来,猎起他绯红的衣角,他弹了弹衣襟,负手立在照壁处,目送十二王马车走远,
车马喧嚣人头攒动。
客人纷纷朝他拱袖拜别,荀允和也一一含笑回礼,忽然听到
身后有人唤他,荀允和回过眸,就在这时,远处巷子另一端,一道娉婷的背影滑过他余光,记忆深处一道影子瞬间被牵了出来,荀允和视线猛地聚焦,定睛望过去,那抹绿色眨眼消失在尽头。
荀允和本能大步跟随而去。
那是晴娘最爱着的绿裙,裙摆上绣满了嫩黄的小花,如一抹徜徉在林间的姝色。
近了,更近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衣摆,连着背影削肩也极像,眼看那一抹裙角即将被他捕捉,却见那人钻入马车里,如同一尾鱼瞬间滑出他视线。
荀允和脚步顿时凝住,待要再探,一道身影从垛墙后绕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荀大人。”
徐云栖双手合在腹前,笑吟吟立在他跟前。
荀允和没注意徐云栖,视线迫不及待循过去,却见那辆马车徐徐驶向远方,驶向渐沉的天色里,荀允和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徐云栖,“姑娘为何拦我去路”
徐云栖好奇望着他,“大人在追什么”
荀允和没有回她,而是负手一问,“刚刚那位是你什么人”
“我远方表姐。”
荀允和面色一顿,既然是面前这姑娘的表姐,意味着是位极为年轻的女子,想必是背影肖似,荀允和抚了抚额,露出几分后知后觉的窘迫,“抱歉,方才她的身影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徐云栖笑而不语。
等到荀允和转身离去,徐云栖也上了一辆马车,疾快地驶向城南。
这回她没去医馆,而是来到隔壁的成衣铺子。
秀娘已焦灼地等在里头,见她进门,连忙迎了过去,迫不及待问,“怎么样像吗”
徐云栖神色复杂看着她,“他认出了你的背影。”
秀娘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半月功夫总算没白费。”
今日天色并不好,到了下午酉时,天光已彻底沉下,只见乌云密布,大雨将至。
荀允和夜里还要回衙门,早早用过清淡的饮食,先来到祠堂。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被他推开。
风掠进来,里面九十九盏烛火忽明忽暗。
他如常跨进门槛,先瞧一瞧地上是否落灰,随后慢慢踱步至前方。
正北摆台上供奉着荀家列祖列宗,最边上还有两个棕色牌位十分显眼,一个是他原配嫡妻章氏之灵位,一个便是爱女云栖之灵位。
荀允和接过管家递来的湿帕子,轻车熟路将母女二人的牌位擦拭干净,随后来到正前,上了一炷香。
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荀允和并未回眸,只将供香插入小鼎中,风就在这时往祠堂里打了个转,掀起些许粉尘灌入他眼睑,荀允和眯了眯眼,退后一步静静看着她们。
一道影子绰绰约约落在他脚跟下,伴随沙哑的嗓音传来,
“每
每来到祠堂,我便忍不住想,若章姐姐在世,你会如何安置我”荀夫人痴痴望着那章
氏的牌位,心里说不出的慌乱。
荀允和觉得她问的莫名其妙,却还是不假思索答,“她是妻,你是妾,毋庸置疑。”
妾这个字生生刺痛了荀夫人的心,她望着前方清瘦挺拔的男人,强撑了十七年的脊梁在这一刻险些塌方,
aaadquo我堂堂翰林院副院使的女儿,竟然给你做妾荀允和,你好狠的心,你对得住我爹爹吗1010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荀允和想起自己阔达明敏的恩师,深深闭了闭眼,“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礼法如此,除非你不愿跟我,否则,便是这样。”
十几年了,她以为当初的答案被岁月侵蚀也总该褪了色,不成想他始终如一,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自始至终是一个笑话,十几年相互扶持,替他打点后宅,应酬官眷,有功劳也有苦劳,却始终撼不动章氏在他心里的地位,抹不掉儒家礼法刻在他骨子里的痕迹。
哪怕他犹豫一分,她也不至于这么痛。
既如此,荀允和,你休怪我心狠。
连夜一场恶雨突至,日子悄无声息进入六月,凉快了不到两日,暑气再次席卷而来。
熙王妃连着用药油刮了数日,脖颈果然松乏许多,不仅晨起不疼了,便是午后也只偶尔胀痛片刻,人鲜见精神不少。
这自然归功于徐云栖。
熙王妃不想欠她人情,便与郝嬷嬷商议如何回馈徐云栖。
郝嬷嬷笑道,“您不知道吧,这个月中,便是少奶奶生辰,这是她过门后第一个好日子,论理不能怠慢了。”
熙王妃若有所思颔首,“是该给她办一场,这样,你将我的话告诉谢氏,让她操持。”
郝嬷嬷诶了一声,立即转身去议事厅寻到大少奶奶谢氏,将熙王妃意思转述。
谢氏立即起身回,“我知道了。”
等郝嬷嬷一走,谢氏将手中账册合上递给丫鬟,“收好,带上我母亲前日捎来的那支人参,咱们去清晖园。”
丫鬟诧异,“少奶奶,您平日不是不太跟三少奶奶来往么”
谢氏跟熙王妃一样,骨子里看不起徐云栖的出身,更重要的是裴沐珩如今被封郡王,风头正盛,衬得她丈夫一无是处,王府世子不曾请封,最终花落谁家不得而知,谢氏心里有些忌惮三房。
“婆母将此事交给我,我务必要办好,这就去问问三弟妹的意思。”
丫鬟不疑有他。
主仆二人收拾一番来到清晖园。
这是谢氏第一次来清晖园,徐云栖有些意外,原要去花房折腾那些药草,这不被迫袖了手,将谢氏迎进来说话。
银杏正在小药房研制药水,谢氏的丫鬟忍不住凑过去瞧,只留下陈嬷嬷伺候二人用茶。
谢氏笑着问,“过几日便是三弟妹生辰,母亲准备好好操办,遣我来问弟妹,可有什么想法”
徐云栖断然回绝,“不必办。”
谢氏客气道,“这怕是不成。”
“真的不必,”徐云栖面
上罕见露出不耐,“还请嫂嫂替我回绝母亲。”
徐云栖态度前所未有坚决,谢氏不解,“三弟妹,不是我强求你,实在是你过门第一个生辰,不办显得王府失礼。”
徐云栖笑道,“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分寸,绝不叫王府为难。”
周叔方才递来消息,说是荀夫人趁着今日天晴出了门,看样子是往城外青山寺去了,想必不日她便有大动作,徐云栖哪有功夫办寿。
谢氏与徐云栖关系不算亲近,不敢深劝,“母亲那边我先替你说一声,这么大事想必还是得你自个儿回话。”
徐云栖点头,不再做声。
在她看来,谢氏该要走了,谢氏也觉得尴尬,目光落在自己捎来的礼盒,朝陈嬷嬷使了个眼色,陈嬷嬷便知二人有话说,便悄悄退了出去,又将廊外的仆妇丫鬟使开了。
徐云栖隐约猜到谢氏来意,慢腾腾喝了一口茶。
谢氏也没打算跟她绕关子,径直将人参锦盒推至她面前,
“三弟妹,明人不说暗话,我丈夫的毛病想必你猜到了,范太医开了方子,见效一阵,慢慢的也不管用了,他心里难受,我看着也着急,不知三弟妹可否帮忙想个法子。”
徐云栖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语气,
“我需要把脉施针,他肯吗”
谢氏顿时犯难,这种事又怎么好当面整治,更何况面前这人是自己的弟妹,谢氏光想一想,就替丈夫尴尬,“没有别的法子吗”
徐云栖笑着耸了耸肩,“没有。”
事情陷入僵局。
徐云栖看出她的为难,边抿茶边道,“这样的病例我治过不下二十人。”
谢氏“”
她对徐云栖的医术深信不疑。
“我也想呀,就是怕他不答应。”
徐云栖不说话
了,目光移开看向小药房的方向,两个小丫头不知在捣腾什么,有模有样,银杏罕见耐心教人,徐云栖颇为好奇。
虽然所求不成,礼携了来,不可能带回去,谢氏还是很大方将盒子打开,
“三弟妹,你过府这么久,我一直不得探望,这算是一点赔罪。”
徐云栖往盒子瞄了一眼,“不必了。”
谢氏只当她客气,“这人参是我娘家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弟妹别嫌弃。”
徐云栖无奈道,“不是我不收,是这个人参并不好。”
谢氏面颊顿时发烫,以为徐云栖是不给面子,徐云栖认真解释道,
“呐,你瞧这人参闻着药香很浓,实则是被药水浸泡过,现在市面上真正的人参并不多,好人参就更少了。”
“原来如此。”谢氏窘迫极了,她赶忙将盒子合上,面带愧色,“我并不知情,抱歉了。”
这才察觉徐云栖性子比想象中不一样,李氏八百个心眼,谢氏与她说话嫌累得慌,徐云栖不同,纯粹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