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骏还没明白,多问一句“黎经理擅长的是什么”
“让别人服他。”庄在提醒石骏,“你跟他说话,也尽量说得好听一点。”
石骏领悟了。
其实黎阳这个人不难了解,但分析透彻了,庄在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一个谁都不服只服自己的人,为什么会有一个被他自己允许可以骑到他头上的例外
云嘉是他的表妹。
如果这个人是单纯爱妹妹,按道理来说,他对同样是妹妹的陈亦桐,应该也会有点耐心和包容。
但是他完全没有。
今天的良好气氛千载难逢,庄在也喝了不少酒,闲谈一样问起“你对陈亦桐好像不怎么喜欢”
黎阳看他一眼说“你不也不喜欢”
他还知道他妈想当红娘没当成的事儿。
陈家觉得受到奇耻大辱,一家子气得不行。
可今时已不同往日了,哪能再像以前那样由着陈家人来家里数落庄在的种种不好,相亲不成,真不好,也是陈家的女儿不够好。
谁高攀谁低就,大家心知肚明。
“我们不一样,她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是你妹妹。”庄在说。
“妹妹就妹妹喽。”黎阳不以为意。
“那云嘉呢”
“她怎么能跟云嘉比嘉嘉是我妹妹”黎阳一下反应很大,说完又自己意识到,从亲缘上来说,云嘉和陈亦桐都是差不多的妹妹,但是他说,“云嘉跟她是不一样的。”
庄在张了张嘴,但没发出任何声音,担心追问下去,会暴露自己不正常的好奇心,他如果绕着弯跟黎阳探听有关云嘉的事,会不会被黎阳察觉毕竟黎阳也不是完全没脑子,他谨慎地想着。
而庄在欲言又止的样子,黎阳自有一番脑补。
他怕庄在觉得他说云嘉不一样,是因为他那位云巅之上的姑父,那他黎阳成了什么狗腿子了他但凡愿意到他姑父面前狗腿一番,也不至于混成如今这个惨样儿吧
黎阳主动跟庄在解释“你别乱想我啊我喜欢云嘉跟她姓云一点关系没有,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但你应该好奇过,云嘉为什么跟我们家这么亲近,而且你现在在云众待着,之前我姑姑疑似婚变的传闻,你应该也听过。”
不仅听过,还亲眼见过。
庄在平心而论“云总他们夫妇的关系看着挺好的。”
黎阳咧咧嘴角,一言难尽道“是看着挺好的,但也不那么好。”
黎嫣十几岁去清港读书了。
她学习不行,但兼职模特做得有模有样,如此盘靓条顺的少女,好像天生机会就比别人多。
她能认识云松霖纯属偶然,可一个人一旦没想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就去把握所谓的机会,是容易出大问题的。
意外怀孕时,她只想着自己不能白白受打胎的罪。
小姐妹也替她分析,得要钱。
她在大自己十岁且出身清港名门,不时登上财经报纸的男人面前,放话威胁,你要是不娶我,我就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去你们云家闹这种丑闻也是要上报纸的
她是学别人的。
跟她一块当模特,有过成功经验的小姐妹告诉她,这种男人都一样,会哄你去打胎,给你一大笔钱了事,搞不好还会有一栋大房子,到时候,泼天富贵,打胎也就是少个baby喽,
你稳赚不亏
她没想到云松霖会答应娶她,让她把孩子名正言顺生下来。
云松霖让她不要情绪激动。她不是激动,是震惊到快要死掉了,他哄她坐下来详谈,之后他要去她的身份证件,此时才知道原来她连年龄也撒谎,真叫人头疼。
第一次见面时她唱着何日君来,一席红裙,不见半点稚气,她说自己二十二岁,但其实去登记结婚时,她才十九。
清港的婚姻法规定只有年满二十一岁的男女,才能自主结婚,凡有一方十六岁以上二十一岁以下,须得双方父母同意。
因此,这位贵公子又回家讨了一趟骂。
没有婚礼,二十岁时她生了云嘉。
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儿,但医生遗憾地说,她以后恐怕很难再孕。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体质。
女儿满月酒时,她听到云家的女眷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猜测她是因为之前堕过很多次胎,才会这样,是损了阴德的报应。
婚是意外结的,孩子是意外生的,她曾经渴望的泼天富贵以千百倍的模样朝她迎面砸来,太多太沉,不止超过她的负荷,所谓豪门,甚至直接脱离了她的想象。
黎嫣不意外地患上了产后抑郁。
云嘉快三岁了,还不会说话,表情也很少。
医生说可能是受到母亲产后抑郁的影响,建议母女俩暂时分开,让小孩子去新环境里,云松霖搂着怔怔哭泣的妻子不停安慰,而云嘉很快被送来内地的舅舅家。
那时候黎阳也才刚六岁,那么小的记忆应该早就没了,但他依然有深刻的印象。
云嘉来之前,陈文青和黎辉就反复叮嘱,洗脑一样告诉他,家里要来一个小妹妹,以后他不可以在家里太皮太闹,要照顾妹妹,妹妹很漂亮,妹妹也很可怜,我们要好好爱护她,让她喜欢新环境,让她笑,让她开口说话。
那真是黎阳难得听话的时刻。
他把这些话都记到心里,云嘉一来,他就收敛起平日的小霸王模样,傻乎乎地站在门口举着两束假花,手舞足蹈,表示热烈欢迎。
虽然被小心翼翼抱下车,穿着公主裙的小妹妹,只是没什么反应地看着他。
但他也丝毫不挫败。
他学动画片里的抓耳挠腮的猴子,扮猪八戒,在毯子上转圈打滚,学各种小动物的叫声,以此来期望漂亮的小妹妹能跟他说话,跟他互动。
在他的锲而不舍下,终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他们坐在客厅一起看动画片,他已经机械了,听到一点好玩的声音,就学给妹妹听。
“小青蛙哇哇哇”
忽然,云嘉体会到有趣一样地弯起嘴角,粉团子似的小脸冲着他甜甜地笑,发出奶气的声音“哇哇哇”
那个瞬间,直至今日都被黎阳认定为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后来呢”
庄在不知道她小时候还有这样的事,她后来好了吗
黎阳挠挠太阳穴,有点尴尬地说“我又教了她好几种小动物的叫声,她都一一跟着我学,但是很快我爸妈不让了,他们担心我妹妹被我带的只会说这些声音,好在她好起来了,慢慢地学会了说各种话,她很聪明的,她还会发火,变得有点活泼,我开心死了。”
庄在能从他如今的话里感受到黎阳曾经的开心。
也理解了,为什么云嘉骑到他头上颐指气使,他都乐颠颠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
让妹妹开口说话不止是一件开心死了的事,大概也令他十分有成就感。
别看黎阳瞧着很自负,什么人也不放在眼里,但他其实非常渴望别人的肯定,从小到大,一路成长,可能因为自身条件实在不行,黎阳也的确缺少夸奖。
这样的人,就像那种脑子不太灵光的大型犬,一身蛮力,日天日地日空气,看似危险系数很高,但其实只要顺顺毛,给根肉骨头哄着,就又乖又听话。
黎阳狐疑地盯着庄在,扬声问“你在笑什么”
总不能说,想到他很像大傻狗,形象贴切得有点好笑,一时没忍住。
庄在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口喝完杯子里剩余的酒,声音平平“没什么。很晚了,我明天还有工作,先回去了,你们继续玩,记我账上就行。”
扭着脖子目送庄在出了酒吧,黎阳脸上的疑虑都没有消退,他感觉刚刚庄在的笑容有点奇怪。
黎阳自言自语道“我说我妹妹,他为什么忽然要笑还很有意思的样子,搞什么,妈的这小子不会对我妹妹有什么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