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忽然觉得庄在变得有点奇怪,云嘉以为是晚霞的锅。
“云嘉。”
云嘉闻声看向他。
他问“你的伞呢”
阳伞在包里,但是云嘉不想撑。
她已经跟这里很格格不入了,再撑那把浅色的法式阳伞,就好像用大喇叭朝四面八方喊,快来看我。这里很多人打量人的眼光都很奇怪,她不是很喜欢。
云嘉不说话,也有点不开心。
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明明心里有声音在强硬告诫,不要再对她说好听的话,不要用示弱的样子让她误会自己好像很需要她,漠不关心地走开,冷眼旁观,拒绝沟通,这些都是你很擅长的事,你也一直在别人那里做得很好。
可是,根本没有办法对着她的不高兴无动于衷。
庄在先感受到自己喉结上下滚动的拖延,堵在嗓子里的话,仿佛一团正在经受高温锤炼的金属,迟疑越久,便与原来的形态越背离。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哪里,生闷气一样看着他,他便听到自己纠结多次的声音,放缓了。
“过来好吗云嘉,那里很晒,我们先回去,等一会儿不那么热了,我再陪你去找小狗。”
她一哄就好,裙角翩然,抓着两侧的书包带子,小跑来他身边,嘴角一扬,唇边两个小小的笑弧,阳光下,甜得醉人,像个拿到保证的小孩子一样笑着说“你说的哦”
她还关心地问他,“你是不是今天很累啊我听徐舒怡说,你今天下午去参加竞赛班考试了,题目很难吗”
好似为他刚刚的不体贴找理由,让听者心里更加不好受。
庄在握紧了车把手,直到手心在凸起处硌到发疼,顿了两秒,低声说“还好。”
所有能设置到卷面上的题目,都有正确答案,再难也难不到哪里去。
而真正的人生难题,往往都是无形的。
他们向前走去,还是庄在走在外侧,尽可能地替云嘉挡着偏西的烈日。
聊起一些无关痛痒的校园事件,两人走到城中村的另一个入口,巷口开着一家小卖部,门口放着很旧的冰柜,纸壳做的招牌,写着雪糕、冷饮,冰淇淋。
云嘉说等等,一走近就能听到冰柜内部零件老化的运作声。
她翻出包里的零钱,买了两瓶冰水,又挑了一个八喜,店主阿婆用塑料袋帮她把冰淇淋装起来。
她把一瓶水递给庄在,说夏天容易脱水,喝点冰镇的饮料就不会那么累了。
“谢谢。”庄在接过去,又朝云嘉伸手,正跟瓶盖较劲的云嘉一愣,然后把自己的饮料递出去,庄在先拧开她那一瓶,递给她,才拧开自己那瓶,喝了一口,冰凉清甜的果汁味道滑进喉咙里。
他拧上瓶盖,喊了云嘉一声。
云嘉看过去,他的样子有点郑重。
“我不是受伤的小狗。”
“你当然不是,干嘛突然这么说”
她茫然不解地看着自己,庄在反倒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又默了几秒。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像关心一只受伤的小狗那样,“那么关心我。”
云嘉还是茫然,眨了眨眼说“买一瓶水就是关心了吗那我也关心过太多人了吧我小时候跟我爸妈去一些福利机构,每次都会发很多东西的。”
他知道,已经在司杭口中得知。
“嗯。”
他推着车往巷子里走,步入阴凉的第一感觉是庆幸,这里终于没有晒人又刺眼的阳光了,云嘉会舒服一点。
而重重屋顶之后,落日也像一颗濒临死亡的心脏,一点点跳停、衰竭。
他说“回去吧。”
“嗯。”云嘉把塑料袋挂在车把上,走在他身边,小口喝着水。
这边的路她不太熟,“从这边回去,是不是路会远一点”
他记忆力好,对路线和方位敏感,只要走过一遍脑子里就有地图,稍想想就有结论。
“挺远的,要多走好一会儿。”
“哦。”
他忽然又说“多走一会儿也挺好的。”
云嘉奇怪地看着他,明明出了汗又很累的样子“哪里好啊走路多累。”
他没有说话,只迅速单手扶车,另一只手伸出去,握住倒退着走路的云嘉的胳膊,让她不
至于被脚下拦路的石头绊倒。
等她站稳,他又很快收回手。
想跟她说“注意看路”,但一想,是路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
不用教一只鸟如何用腮呼吸,因为水里,本就不是它该待的地方。
他抓自己胳膊那一下,短促又触感清晰。
男生手掌那么大,体温那么高的吗揣着一些轻盈的心思,云嘉走路的步子也乖巧了很多。
之后那段路,他们闲聊着。
云嘉不仅自己分了心,还能感受到庄在好像也心事重重。
庄蔓不在家,云嘉把买来的冰淇淋放在桌子上,冯秀琴对云嘉的到来感到高兴,她立马撇下缝纫机上的活儿,拿起钱包,说去巷口买两个卤菜,顺便把跟小朋友玩的庄蔓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