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仿佛恢复他去年夏天第一次来时的样貌,也默认他和云嘉之间门的陌生是合理的。
而他们曾经的交集,像黑板上的错字,理所当然地被抹去,除了在回忆里落一点旧灰,不留半点痕迹。
再入冬的时候,文卓源来找了庄在一趟。
他约庄在见面,在学校附近一家很有格调咖啡店,文卓源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黑色的盒子,他说最近在家里卖二手,整理东西,忽然翻出来的。
是一只手表,云嘉之前托他买的,因为他手上有一些买a货和高仿的鞋表资源。
“后来嘛,徐舒怡又突然跟我说,云嘉不想送了,这东西就忘在我家了。”
文卓源简单讲完起因经过,又看向对面的庄在,耸耸肩说,“这东西又不是我的,对吧而且我只是认识卖这些东西的人,我不用假货的,我真的从来不用,还是给你吧,反正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庄在跟他确定“云嘉送给我的”
没在庄在脸上看到被羞辱到的气愤,文卓源多少有些意外,不过这样最好,他原来准备好的话都省了。
文卓源点点头,提醒他“对,云嘉要送你的,但是是假的,就是盗版,你懂吧”
“嗯。”
“这本来是云嘉托徐舒怡让我去买的,也一千多块呢,后来这事儿不了了之了,好像是夏天那会儿,你是不是夏天过生日啊”
“是。”
“那可能是送你的生日礼物吧,”文卓源干干咳一声,又摸了摸鼻子说,“这是我掏钱垫的,你知道吧”
庄在明白了,问“多少钱”
“这样,我给你个友情价,就一千五吧。”
庄在摸了摸口袋,又算了一下书包里的钱。
文卓源看他这个样子,担心道“你不会没钱吧”
“我没有那么多现金,”他脑子里快速想了想周边路线,“附近有at,你等我一下,我去取。”
文卓源像是不相信他一样,起身说“那我跟你一块去”不远处的服务生这时走过来,他又指了指桌上的杯子,对庄在说,“你先帮我把这杯咖啡结了吧,我毕竟这趟出来是给你送东西嘛,我那个,身上没带现金。”
庄在看了他一眼,最后替他付了钱,去at取了钱。
别人取钱自动回避,庄在以为这是人人皆知的常识。文卓源却没有,接过庄在递给他的一千五,眼睛才从屏幕上移开,说“没想到啊哥们,你这么有钱,你哪儿来这么多钱有搞钱的路子分享分享呗”
“我爸的工亡补偿。”
庄在从他手上接过装表的黑盒,声音冷淡地问他,“你需要吗”
文卓源脸色一变,噎住所有话。
细品出庄在呛他的意思,他也有点不高兴,手里拿着一小叠新钞,在另一边手心里敲着,好奇地问庄在“唉,你是不是得罪云嘉了她家可是清港巨富,就算买正品,也能跟批发似的不眨眼,为什么要送假表给你啊因为你不配吗”
庄在已经取出拎袋里的盒子,在文卓源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拿到盒子里的一张贺卡,卡片上的印刷字写着生日快乐。
手指不由地捏紧卡片,庄在并没有理会文卓源的话,将贺卡塞回去说“钱给你了,东西我拿走了。”
真正打开这个盒子,已经是高二结束的暑假。
一个新的八月十二。
隔着漫长的时间门,冬去春来,又入夏,在他十八岁这一天,他第一次戴这只云嘉送他的表。
准确来说,是她原本准备送他的手表。
他去查了hubot是什么牌子,就像之前去查拉夫劳伦是什么品牌又是什么风格一样,认真的,无人知晓的,带着渴
望窥知她所在世界里与他并无关系的冰山一角的心情,仅仅是去了解一下。
官网显示这款表,正品需要十五万。
这么贵的东西,他想他的确不配。
但是云嘉送他的这一块,他已经很喜欢了,并且决定,以后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就奖励自己戴这只表。
时间门看似漫长,过起来却又飞快无比。
培英国际每年都会有大量留学生,家里提前做好了规划,高三时,拿offer的拿offer,混日子的继续混日子,都有前程可奔。
庄在也给自己做好了规划,他放弃冲刺北方更好的一所高校,选择了保送隆川大学。
可能当优等生家长当出责任感了,陈文青还劝过庄在。黎辉说她不懂,都是顶级的好大学,隆川大学的金融学又是王牌专业,在本地读书比去北方好。
“你当读书工作那些机遇都是瞎猫碰死耗子得来的去北方,你手能伸那么老远去安排”
陈文青一知半解地咕哝着“怪不得云嘉要回清港读大学呢。”
黎辉说“云嘉那可又不一样了,她想去哪儿都行。”
五月底,有保送的学生陆续离校。
教学楼下设了一个光荣墙,学生会把自己的名字和保送学校写在便签上贴上去。
庄在路过,目光很快找到属于云嘉那一张。
方形的便签纸上,她画了一朵云和一个加号,下面写着,清港大学。
他也写了一张,也没写名字,用了英文简写来代替,两个z,像困倦打盹的符号。
贴在离她最近的一个空位上,算是最后的一点自欺欺人。
他很清楚
往后他们的人生,就如那条隆川湾划开的两岸,很难再有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