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转过头,身上的银环和手上持着的桃花都随着行动间细微的动作轻颤,发出当啷的脆响“你会害怕我吗”
其实,这是谢关山一直以来,都想问简青的问题。
他从来没问过,简青到底有没有害怕过自己。
毕竟,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的价值观和民间传说而言,他作为鬼门关中的鬼差,应当是身缠恶气,人类一靠近,就会被吸走生气的。
简青当时没有喜欢上他的时候,应该也是很害怕的吧
谢关山抿着唇,那双黑沉沉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既有疼惜,又有一点点的遗憾。
但好在,这个伤痕很快就被简青的回答抹平。
他的声音温和有力,就像是汩汩流动着的小溪,从谢关山的心脏上流淌过去,抚慰了他有些焦虑的心情“不会啊,你就是你,我不会害怕你的。”
谢关山凝视着爱人清透的眼睛,对方微微弯起眼角,唇边聚起一个小小的酒窝“我怎么会害怕你既然害怕的话,我就不会爱上你。”
简青笑意微微地对他表白“我爱你。”
神祭月过之后,这场祭祀活动就暂时告了一段落。
但是,也许是谢关山的法力增强,让这片区域的民众们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的缘故,简青发觉,即使是休息月,也有很多从周遭地区来的民众们前来祭拜。
因为谢关山是众神,并不只是桃源村这块地方的土地神,村民们也不能阻挡、拒绝外地来的香火。
一名守护神拥有的信众越多,那么,他的法力就越大,可以更好地保护这个村的村民,也能够带来更多实际上的意义。
由于谢关山日益膨胀的法力
影响,简青已经有三分之一个谢关山那么高了。这让他有点小小的得意和快乐。
只不过,日益增长的身高让简青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躲在供桌上了。
谢关山为他选择了一个更加合适的场所
开山神像的裙裾下。
简青别无他法,只能委身蹲在那里面,露出半个脑袋,有些好奇地往外探看。
他知道,谢关山的魂体就在和自己一线之隔的神像之中,只要简青伸出手,就能够很轻松的触碰到谢关山的魂
体。
而且,坐在这里还有一个好处dash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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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吃谢关山的贡品,顺便还能听个八卦。
和之前神祭月时村民们按部就班的祷告不一样,他们能听见的求愿从最开始的“祈愿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等宏大的愿望,到了现在的“希望今年能够捡到大钱”等等细小的愿望。
更乌龙的是,之前有一个已经怀孕了的妇人来这里拜了谢关山,回去后果然怀了身孕,消息传出去,愈来愈离谱,最后竟然变成了谢关山的神像有送子的功效,于是,简青蹲在这里的半个多月,听了一百万个求子和求女的祈愿。
甚至还有人将谢关山错认为女菩萨,每天晨昏定省,像是祭拜当家主母一般祭拜谢关山。
简青对此表示啧啧啧,每次别人送了红肚兜来,简青都憋着偷笑。
谢关山对简青的反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垂着眸,眼眸之中不见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那里面是浓重的爱意和眷恋,温和又平静几乎不像一名神祇的眼了。
原本,按照幻境的规则,谢关山还要经历几次考验,如果不成,那么他就要像之前那样,重新回到刚刚从襁褓之中出生的孩提时代,再将这些他曾经受过的苦再重新忍受一遍。
但是现在不行。
简青在这里,如果自己离开了,那么,他会被留在时空乱流之中,被那些法力高强的能量挤成一块块碎片。
谢关山表面风轻云淡,实际上下了死力气,和看不见的上神暗暗地做斗争。
简青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想,如果能够陪谢关山从小时候再长大一次,或许也不错。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很快,在简青的目光下,前来祭拜谢关山的信众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男女老少都有,面容各异,看上去虔诚又期盼。
时间过得飞快,简青看着他们生老病死,进入轮回,一个又一个的衰亡老去。
祠堂外的大桃树已经亭亭如盖,每逢春夏,就绽开一树粉云般的桃花。
清风拂过,花枝摇颤,落花如雨。
简青坐在那块熟悉的大石头上,仰起头,望着如雨丝一般飘落下来的花瓣,笑意浅淡。
好景不长,盛筵难再。
谢关山最困难的那段时间要来了。
在简青的记忆之中,谢关山很少讲过那段时间内他的经历。
他只能从桑阳口中知道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再次拼凑起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很简单的一个陈述实。
有一些新的村民进入了这个村庄,定居下来。在他们的谣言下,谢关山的祠堂变得门可雀罗。
谢关山之前的信徒再也找不到那座祠堂,见不到已经年久失修的神像,他和时间一起,被世界遗忘在了那个破小的祠堂之中,唯有桃花如昨,缀满粉云的枝梢轻轻摇颤。
简青从紧闭的大门朝外看去,转过头,想从开山神像一直神色未变的面具下,看清谢关山此时的神
色。
他会不会伤心呢
一名神祇,也许也会为了他的信徒伤心吗
简青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出现的时候,谢关山就会立刻和自己缔结下阴亲的契约。
他实在太寂寞了。
谢关山曾经经历过的寂寞,是寻常人很难想象的。
他的寂寞已经像空气、水一样常见,时时刻刻地伴随着谢关山,也许,比谢关山自己还要熟悉他。
简青的出现,是谢关山生活之中的唯一彩色。
他畏惧,恐惧,他不愿意面对这些令人觉得恐怖的事情;也只有简青愿意伸出手,去触碰开山神像上凶神恶煞的面具,愿意走进他的内心,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愿意成为谢关山唯一的信徒,愿意重新为他燃起香火。
尽管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记得谢关山
但他仍然不会忘记,还有简青存在。
他会记得他。
大梦千年,时间的倒数已经濒临尾声。
简青看着天际的云变得越加虚幻,就像是一阵烟霞一般,一阵微风就能够将它吹散。
落日余晖将天空烧得焦黄,橘色的天际和粉云交相辉映,谢关山穿着一袭红衣,在葳蕤的春花之间穿行。
银蛇吊饰随着他行动的步伐轻轻地摇晃着,发
出细微的叮当声响,一阵风吹过,桃花也仿佛更加偏爱这位被世界抛弃的神祇,纷纷从枝梢上飘落,纷纷然地落在他身上。
简青坐在最熟悉的石头上,目光朝上,穿过隐隐绰绰的桃花枝条,望见了天光乍破后变成一片淡粉色的天空。
谢关山的声音如碎玉撞冰,清脆地落在简青身侧“我们要出去了。”
简青的身体已经变得和之前差不多了,但是更加贴近他高中时候的身高,走到谢关山身边的时候,就显得更加娇小了。
他不愿意面对着突兀的身高差,就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躺在石头上,声音之中带着一点惺忪的睡意我们好像要出去了”
“差不多。”谢关山说,“再过一两天的样子。”
简青忽然小声说“这么快啊。”
谢关山闻言,笑了笑“快吗我们已经在里面呆了快六个月了。”
“挺快的。”简青实话实说,“可能和你待在一起,时间就过得很快。”
对简青而言,这样的经历其实很是宝贵,也能让他很满足。
谢关山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很宝贵的宝物。他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过去,有着很多不能让他人知晓的过往。
简青很感谢这次机会,能够让他陪着谢关山一起,走完无数个春夏春秋,也算白头。
那些不为人知的落寞和孤独,都已经完全消解成看不清的样子,模糊在过去的时光之中,往后不再会有别人提起。
幻境缓缓地在眼前崩解,坍缩成一个个漩涡的样子。
在离开幻境之前,简青伸出手,主动的握住了谢关山冰凉的手。
清风吹拂而过,吹过谢关山宽大的衣角,鲜红的袍子随着风猎猎舞动,相识一根永远不会被剪短的红线,牵连在两人之间。
“关山。”简青忽然微微笑了笑,踮起脚,献上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很感谢遇见你。”
往后,我们也要一起走,走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