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娇也沉默了。
她好像又扫他的兴。
但他说的那种令,她实在也不会。
静谧的小院里飘着几分尴尬,沈玉娇抿了下唇,拿起酒坛给他倒了碗酒,嗓音放柔“不然,还是喝酒吧”
谢无陵看着那汩汩流出的清澈酒液,默了片刻,忽的道“你那个谁,会识字”
沈玉娇倒酒的动作一停,侧眸看他“”
谢无陵薄唇抿了抿,眼神有些飘忽“就你之前那个短命鬼。”
沈玉娇怔了下,虽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裴瑕,但还是如实点了下头“嗯,他识字。”
“是读书人”
“嗯。”
“哦。”
谢无陵淡淡应了下,便没再出声,端起刚盛满的酒碗,仰头就饮尽。
沈玉娇看着他这狂放的饮酒方式,很想让他慢点,别呛着了。
但他凸起的喉结滚动着,三两下就干完一碗,又一抹嘴巴,放下空碗“满上。”
这个酒鬼。
沈玉娇心头轻叹,但还是给他倒了碗,一句“你少喝点”才到嘴边,身侧男人先开了口“那你教我识字吧。”
轻轻的,又有些含糊,沈玉娇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待扭过脸,对上那双黑曜石般闪烁的眸子,她心下一动,错愕“你想识字”
谢无陵以拳抵唇,咳了声,又偏过脸,拔高了嗓音“不行啊”
沈玉娇“”
“一句话,你教不教”
这虚张声势的威胁,沈玉娇哑然失笑。
“你有向学之心,这是好事。”她
嗓音柔缓道“你愿意学,我便教你。”
省得她白吃白住,只略略做些家务,总觉得受之有愧。若能帮他识得几个字,也算是有助于他。
而且他若能识字学礼,日后交流相处起来,应当也能轻松许多。
这般想着,沈玉娇眼底的笑意也明亮几分“那从明日开始,我教你三字经千字文。”
这些都是幼儿启蒙的书籍,她教他,也可当提前练习,日后也可在家给平安、谢地开蒙。
谢无陵看着她那双清凌凌的乌眸总算透出几分鲜活气儿,心下也明了
看来她的确更喜欢那种有学问的白面书生。
自己虽没学问,脸也不算白,但胜在俊俏
现在开始识字,当个黑面俊书生,也不算太晚
“成,那从明日起,你开始教老子”
谢无陵说着,端起一碗酒“来,这碗就当谢师酒,我敬你。”
沈玉娇见状,也端起她面前那碗桂花蜜水“我也敬你。”
谢无陵“你敬我什么”
沈玉娇望着他,腼腆抿了抿唇瓣“敬你,收留我和孩子”
谢无陵一怔,而后嗤了声“蠢婆娘,又说这种话
。”
慵懒视线淡淡扫过摇篮里熟睡的平安,扫过沈玉娇的肚子,最后落在眼前这张白嫩清婉的小脸上,嘴角微翘,酒碗“哐当”和她碰了下“都是一家人了。以后再说这种见外话,老子真要揍你屁股了”
说罢,他仰头,爽快饮酒。
沈玉娇端着桂花蜜水,雪白小脸绯红蔓延。
这个登徒子,一日不调戏她会死么
无论怎样,这个中秋比沈玉娇预想中的好过。
一觉安稳睡到天明,而非躺在床上枕着头流泪思乡。
不过翌日,教谢无陵这块朽木识字,实在气到她快流泪。
她算是明白为何从前在学堂,夫子一看到顽劣的弟子,就举起那长长尺木,头疼不已
她教他“人之初,性本善。”
谢无陵问“为何说人之初,性本善老子觉得性本恶。”
沈玉娇“性本恶是荀子的观念,我现在教你的是三字经。”
谢无陵“荀子是谁竟然和老子英雄所见略同。”
沈玉娇“荀子与孔子一样,皆是大儒”
她耐心与他讲了遍荀子,谢无陵又问起孔子。说完孔子,他又揪着她的话,问起老子、孟子、庄子、韩非子
一整个上午,三字经只教了第一句,诸子百家的故事倒是给他说了遍。
沈玉娇严重怀疑他拿她当说书先生使了,可他睁着一双求学若渴的漆黑眼睛望着她,又让她挑不出刺,只能看着明晃晃的大太阳,长长吐口气“先做午食吧,剩下半句,下午再教。”
谢无陵答应得很干脆“好嘞沈夫子,你坐着歇,老子去做”
虽然一句“沈夫子”叫得沈玉娇面红耳热,但看他求学热情如此高涨,她心里也有种小小的满足。
看来这孺子还是可教的。
谢无陵瞥见她微翘的嘴角,幽深眼底也掠过一抹笑意。
早知道跟着她识字,能让她一次与他说这么多话,把她带回家第一天就拜她为师得了。
好在现在,也不算太晚。
从这日开始,只要谢无陵在家,就跟着沈玉娇识字。
隔壁柳婶子知道后,还叫着自家狗娃子和秀秀一起来听。听不听得懂另说,反正能有文化熏陶的机会,总比在家玩泥巴强。
沈玉娇有了事做,一颗心也渐渐踏实下来,从前那些过往好似也越来越远,一点点淡出她的记忆。
日子是朝前过的,人嘛,也是要朝前看的。
如今这日子,虽无风花雪月、珍馐华服,但粗茶淡饭、安安稳稳,她已觉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