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克制着嘴角翘起的弧度,老实地坐下,又侧过半边身子“在左边,腰往上一点的位置。”
沈玉娇将药瓶那些放在桌上,强忍羞赧,绕到男人的身后。
午后阳光静静从窗边洒来,她的视线落在男人赤着的上半身。
白色中衣一半穿着,一半褪在腰间,她知他身形高大,但如今亲眼见着,更觉他肩阔背宽,臂弯线条流畅紧实,往下那腰却是窄窄一截,没有一丝赘肉,劲瘦腹肌分明,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虽不是第一次见到男人赤着的躯体,可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头一遭。
纤长眼睫垂了垂,沈玉娇尽量摒弃杂念,去寻他的伤。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身上有好些浅浅淡淡的旧伤,而被中衣遮住的那片,隐约露出疤痕一角。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轻揭那片中衣
当看到那道从上至下,将近十寸,蜈蚣般狰狞的长疤痕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吓到你了”
身前传来男人散漫低沉的嗓音“若是害怕,拿衣衫遮起便是。”
沈玉娇抿唇,静了片刻,问“这道疤,就是替六爷挡刀的那道吗”
谢无陵“你知道”
沈玉娇“柳婶子与我说了”
谢无陵“哦。”
“听说你那时,才十六”
沈玉娇垂下眼,指尖离那道疤痕一寸的距离,停下“你不怕死么”
“你这话说的,是人哪有不怕死的”
谢无陵嗤笑一声,懒散语气透着几分薄凉“你学问比我高,应当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玉娇“嗯”
谢无陵忽的偏过半张脸,漆黑眸子乜她“怕死,但更怕继续那样活着。”
她这样养在深闺、不知人世险恶的娇娘子,不知在地下赌场给人当狗,做那些伤天害理、蝇营狗苟的事,有多恶心
他不能一辈子在那团暗不见底的淤泥里烂掉,常六爷是那时,唯一能将他带出赌场的贵人。
别说挨一刀了,便是将他两条胳膊都卸了,只要能离开那个鬼地方,也都值了。
沈玉娇听着他那句话,还有些云里雾里,刚想再问,谢无陵勾唇,朝她痞气一笑“说要给我看伤口的,看这么半天还没寻。你莫不是觉得老子身材好,想拖时间多看几眼吧”
这个无赖沈玉娇面上发热,咬唇“谁想看你了”
想看就看呗,老子又不是不让你看。”
谢无陵弯眸嬉笑“别说看了,你就是摸啊”
后腰淤青忽的被按了一下,痛得他龇牙咧嘴。
“蠢婆娘”他回过,咬牙“你是想谋杀亲夫么。”
沈玉娇没好气嗔他“谁叫你胡说八道。好好坐着,我给你揉药油”
故意拔高的嗓音,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听到她要给他揉药油,谢无陵立刻噤声毕竟切切实实的好处,可比过嘴瘾强。
他老老实实趴在桌上,沈玉娇掌心搓热了药油,坐在他身后,朝他左边背上那片淤青伸去。
掌心刚触上他的背,掌下男人的身子就陡然一僵。
沈玉娇紧张“我我弄疼你了么”
可她还没使劲儿呢
谢无陵双手叠着,下巴抵着手肘,一张俊脸紧绷着,轻咳一声“还好,你继续。”
“噢。”沈玉娇轻轻道“若是疼了,你记得说。”
“嗯。”
谢无陵趴着,感受到那柔软的掌心
轻轻在伤处揉动,酥酥麻麻的,又像是小猫爪子在心上挠痒
这哪是上药,分明就是折磨他。
“你用点力老子没给你饭吃么。”
“”
沈玉娇咬了咬唇,嘴上哦了声,心里暗暗嘀咕,凶什么凶。
她第一次给人揉药油,还不是怕弄疼他。
谢无陵见她手上加重了力气,痛意也将那点被撩拨起来的绮念压了下去,他懒洋洋趴在桌边,嘴里舒服得哼哼“还是有媳妇儿好啊,伤了还有人给涂药油。”
沈玉娇在后头没接这茬,只忧心忡忡道“你方才将常松打成那样,还把他的手骨踩碎了。六爷知道了,会不会找你算账”
“不知道。”
“跟你说正经的。”
“我是说正经的。”谢无陵道“且看常松那杂碎回府如何说,六爷他一向公道。”
“便是再公道,那到底是他的嗣子。”
沈玉娇眉头紧蹙,闷闷道“都怪我,不该轻信那小乞丐的话,竟上了那人的圈套”
闻言,谢无陵转过身,挑眉睇着她“别上赶着给自己找罪过。是常松那个狗杂碎起了歪心思,你老老实实待在家,何错之有”
沈玉娇愧疚“若我不出门”
“呵,那你能一辈子不出门何况你以为不出门,就能绝了歹人之心么。”
谢无陵冷哼一声“两年前这狗东西看上了一个城西一个卖花女,那女子已许了人家,不肯从他。他半夜翻墙,将人奸了。”
沈玉娇惊愕“然后呢”
“还能如何”谢无陵黑眸眯起,语气嘲讽“砸银子摆平了呗,难道小老百姓,能告倒他不成”
沈玉娇呼
吸一滞,而后一颗心也沉下。
见她白着一张小脸默不作声,谢无陵坐直,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怕,这不是还有老子在么。”
饶是如此,沈玉娇心头仍是蒙着层沉沉阴翳。
在这权势逼人的世道,庶民命贱如草。
哪怕谢无陵有一副好拳脚,真要遇上强权,又能顶什么用呢。
半晌,她压下这些隐忧,拿开他罩在头顶的大掌“你手上伤还没好,别乱动。”
又瞥过他那半遮半掩的胸膛,“衣裳也穿好,别着凉。”
话未落,看到锁骨处看到一处暗红色胎记,视线略停。
谢无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刻意挺直腰杆,胸肌愈显健硕,窄腰越劲。
沈玉娇“”
她红着脸,挪开视线,装作整理药油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