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轻这时才恍惚意识到,他提起自己的阿娘,还有她的师父,或许为了安慰她。
闻青轻也学他说话“你还有宋书,他待殿下很好的。”
江醒怔了怔,有鱼咬住钓饵,他都忘了收,目光微垂,少顷,开口“也是。”
闻青轻又想到远在京师的陛下,说“你还有爹爹。”
“这个”江醒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说话,“我倒是想让他变成星星。”
闻青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继续讲下去。
过了一会儿,江醒笑了“算了,不可能的。”
闻青轻完全不敢说话。
眼见细雨越来越密,或有瓢泼的趋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闻青轻站起来,整理整理衣裳,对江醒说“殿下,我们回去吧。”
江醒这回真转头看她,眼神惊讶,道“你不是病刚好吗,你能淋雨你不要害我,我担不起崔君的责怪。”
可是可是,都说你病得快要死了啊。你都能淋,我有什么不可以的。
“殿下要在这里过夜吗。”闻青轻真诚地问。
“”江醒默了一会儿,他看看鱼篓,闻青轻也看看,这一次,他们两个一个也没说话,江醒率先打破沉默“明日一早下山去给宋书买两条吧。”
闻青轻点头。
她觉得可以。
闻青轻从竹席上爬起来,试探地走出亭子,又赶忙进来,还没站稳,一件氅衣兜头盖到她身上,闻青轻啊了一下,什么都看不清,迷迷糊糊间,被江醒拉着往外跑。
他的氅衣同他这个人一样,都带着点清淡微苦的味道。
雨渐渐大了,豆大的雨点瓢泼而下,打在闻青轻发上,她身上有氅衣遮盖,只有头发被淋湿,但依旧觉得寒冷。闻青轻奔跑途中,掀开氅衣看了一眼,江醒浑身湿透,狼狈得有点可怜。
视野中虚幻的小点渐渐露出它本来的模样,成为一座精巧而华美的院落。
很快,闻青轻看见正门,想要往那儿跑。
江醒一把拉住她,语气十分矜贵“这样狼狈,如何能让人看见。”
“”
闻青轻心说很是很是,她把氅衣往自己头上盖盖,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们最终走的后门。
柿饼已经被收起来了,零星两个掉在地上,也没有人去捡。
宋书远远望见他们,连忙撑开伞迎上来。
“殿下恕罪。”
天色变化得突然,宋书实在不知今日会下雨,也不知道江醒去哪儿钓鱼,连送伞的机会都没有。
仆役给江醒拿了一件干净的新氅衣,为他披上。
江醒接过宋书递过来的干净的帛布,微微低头,轻轻擦拭头发,他受了寒,脸色愈发苍白,唇色也益发地淡,红衣湿湿沾在身上,有一种浓醴破碎的美感,少年随意指了指闻青轻,吩咐“先带闻姑娘下去沐浴。”
宋书应是。
“殿下,蒋老此时正在院中。”宋书又说。
江醒表示知道了。
江醒院中有温泉,也有婢女侍奉闻青轻沐浴。
她泡在温泉里,浑身的寒意都被驱散了,温暖的感觉渐渐笼罩全身,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闻青轻沐浴完毕,换了一身熏着草木香的干净衣裳。
婢女将她带到正院的一间屋子里。
屋子里烧着银炭,温暖的气息在空间里漫延,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地毯。
仆役掀开一道竹帘,请闻青轻走进去。
江醒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在屋子的最深处,衣裳霜花一样白,衬得少年愈发病弱清简,他长发披散,临窗坐着,眼睫微微盖下。
江醒前面站着一个老头。
老头胡子花白,年及甲子,精神却矍铄。他是青要山上给闻青轻和江醒治病的大夫,也是曾经享誉天下的医师,蒋道松。
“姑娘,请。”最后一道竹帘,是宋书为她掀的。
老头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来,闻青轻往宋书身后躲了一躲,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有点可怜“蒋老。”
“进来吧,这里暖和。”蒋老招她过来。
“你们两个出去做什么了,淋成这个样子。”蒋老随口问。
他刚给江醒诊完脉象,胡子差点薅掉一把。
“并无什么大事,”江醒把手拢到袖子里,“湖心钓鱼罢了。”
“啊”蒋老回头望他,不敢置信“这种时候”
“湖心钓鱼”
他的眼神惶恐起来,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你们两个下雨天为什么”
这个问题,很难解释。大概要从一些死了几个时辰的鱼开始吧。
闻青轻坐在榻上,她有点冷了,扯着衣裳把自己裹紧点,小声为自己辩白“我彼时不知道要下雨。”
“今日风大也不知吗。”蒋老冷笑。
闻青轻丧丧地垂下了脑袋,不敢说话。
江醒也鲜少开口。
崔町是接到蒋老报信之后,直接进的后山,一刻也未曾停歇。
他到时,蒋老已经各自开好药,独自回去了。
空中隔着很远就飘着苦涩的药味。
“崔君。”有仆役远远地迎上来,请他进屋。
闻青轻坐在榻上,披着一身他不曾见过的干净衣裳,迷迷糊糊靠着墙,看起来快要睡着了,宋书坐在她身前,一勺一勺喂她喝药。江醒临窗坐着,脸色愈发苍白,他手中握着一卷书,身侧案上摆着一碗药,还剩一半,看起来并不打算喝完。
门被推开时,屋里的几个人齐齐抬眼望过来。
崔町先是对着江醒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崔君。”江醒也起身下拜。
闻青轻直接从榻上跳下来,鞋也未穿,光着脚跑过来,扯扯他的衣裳,张开手想要他抱,糯糯喊“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