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醒指尖动了动,把她耳后的红绳拿起来,低头拨弄她的头发,修长的指节挑起闻青轻的一缕长发。
闻青轻情不自禁开口“殿下会扎头发吗。”
她说完,沉痛地垂下脑袋,可恶,誓言破裂了。
江醒给她理了理头发“会一些。”
闻青轻顿时有点兴奋,她的兴奋来得这样突然,以至于江醒都感受到了,手上动作顿顿,闻青轻从宋书留下的箱笼里取出纸笔,在纸上画了一个花样。
她把白纸往江醒面前推推,眼睛亮亮的、矜持地提要求“我想要这个。”
江醒低头看了一眼,又看一眼,眸中情绪稀薄而清冷,说“不许挑。”
好吧。
闻青轻丧丧坐好。
他好凶。
太子殿下明明很好,但为什么这样难相处呢。
闻青轻搓搓脸。
江醒认真回忆书上的样式,
凭着记忆复刻出一个双螺髻,头上两包尖尖的凸起,像小猫的两只耳朵。
这里没有镜子,闻青轻看不清自己的样子,左右晃晃脑袋,头发不会散下来也就不再管它。
她又摸出一个橘子想放在炉子上烤,江醒却将鱼竿收起来,淡淡说“下山买鱼吧。”
看样子是认命了。
闻青轻只好把橘子收起来,乖乖牵着殿下的袖子下山。
此时的前山一片混乱。
章世俞死了。
章家何等的士族高门,几与崔氏相当,更别说章世俞还在荆州出仕,任荆州从事,这样的人死在扬州,跟半夜薅陆柳头发、往陆柳床上扔鞭炮没有区别。
陆刺史亲自来了。
“今日无风无浪,他怎么会沉湖”陆柳坐在客位上,紧锁眉头,唉声叹气,捧着茶杯叹息许久,多次端起又放下,一口都喝不下。
“这种天气,他如何会去云水湖游湖呢。”陆柳问。
崔町坐在主位上,一身青衣,清冷端正,说“他与我家九娘相约游湖,故有此行。”
他将请帖递给陆柳。
“柳冒昧”陆柳站起来,欲言又止。
崔町已明白他的想法,吩咐仆役“去请九娘来。”
青石板路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陆柳抬头,看见一位戴着幕篱的小娘子。
她仓促赶来,衣裳都来不及换,身上还是湿的,头发只略擦了擦,依旧往下滴水,崔翎衣踏进门槛,险些摔倒,崔町下去扶她。
“长兄。”带着哭腔的一句话。
“这是扬州刺史,姓陆,九娘,来见过陆使君。”崔町说。
“崔氏小九见过陆使君。”小女娘强撑着身子向他行礼。
她似乎怕得狠了,说话都带着泣音,抖得不成样子,听说她也坠湖了,冬日湖水这样冷,她能活着回来也是命大。
陆柳思量一番。
“九娘,冒犯了,”他已从女使春芜处,得知章世俞坠湖事件的大概,清清嗓子,“你前些日子闹死闹活要跟章六和离,今日为何又答应他去游湖。”
“他将那个外室沉井了,我还有什么好气他的,”崔翎衣跪在地上,默默垂泪,“我与他年少相识,早已许诺一生,三心二意的喜欢我是不要的,他变心是我可怜,我命该如此;可他分明对我还有情谊,扔了那个外室以表寸心,我怎么能不回应他。”
陆柳咋舌,女孩子的想法他半点都不懂,听她说话,只感慨士族冷漠薄凉,视人命如草芥。他黔首出身,不敢轻视人的生死,但对士族的行事作风也多有耳闻了。
陆柳端正语气,严肃问“你也沉湖了,你为什么能活着上来。”
这一次,崔翎衣久久沉默。
“在想什么还不快答”陆柳高声训斥。
“”崔翎衣低垂着头,语气艰难,声音颤抖,喃喃道,“是他托我上船的是他舍命救我。”
“”陆柳安静下来。
她吐出这几个字,倚在崔町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崔町轻轻拍拍她的背。
陆柳不敢再问,也没什么好问的。
船上有打翻的酒壶酒浆,章世俞和崔翎衣久不相见,一朝重逢,芥蒂得解,对酒当歌,非常合理;二人醉酒,舟上又没人侍奉,失足入水也不是不可能。除了这个答案,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