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次日一早,宋书送闻青轻和长生回去,与他们一道的还有幸安。

闻青轻看到幸安一起回来,觉得奇怪,但没有多说什么。

这些时日,太子殿下似乎很忙,闻青轻有时起了兴致想去找他,幸安都说殿下有事出门了,不在行宫,闻青轻只好作罢。他在青要山上的时候,也总是很忙,闻青轻已经习惯了。

回到闻府的生活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闻青轻花了更多时间练剑。

早春夜晚,白日刚下过一场春雨,泥土还是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花草的新鲜气息,闻青轻练完剑,抹一把汗想进屋喝茶。

幸安一身黑衣,坐在瓦檐上,奇怪地问“姑娘练剑为何如此刻苦呢。”

闻青轻说“因为我想赢过殿下呀。”

她上次去过行宫,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曾经习剑略有所成,刚来京师时还有些沾沾自喜,现在不免觉得惭愧。

幸安说“可是殿下的剑术天下第一,哪怕赢不了也没有什么。”连他都赢不了太子殿下啊,更何况闻青轻呢。

“天下第一就不可战胜了吗,”闻青轻倚着花树,漫不经心挽了个剑花,微微抬头,笑盈盈望着瓦檐上的黑衣少年,说,“我既学剑,自然要做天下第一的剑客。”

幸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姑娘做天下第一,那殿下做什么呢。”

“他做被天下第一保护的人,”春风吹过,桐花细细落在她身上,闻青轻扬了扬下巴,语气轻快,坚定道,“我会保护殿下的。”

一日晨起,柳迎服侍闻适穿衣,看见他绞起的眉头,伸手轻轻抚上去,问“夫君近日为何忧思。”

闻适叹口气,说“轻轻自来了京师,常常去找太子殿下。”

柳迎颔首,这件事她知道的。

又听见闻适开口说“轻轻她自小是崔君与太子殿下一同养大的,她去找殿下,我无权置喙什么,只是轻轻毕竟长大了,只怕他们之间”

多了些除养恩之外的牵连。

闻适的话没有说全,但柳迎还是听懂了。

闻适穿好衣裳,一壁思忖江醒和闻青轻,一壁扶着柳迎坐下,下意识拿起一只眉黛为她描眉,柳迎的目光落在镜中,想起另一桩事,笑说“我正有一事想要告知你,夫君记不记得前些时候宫宴,墉承王府那位小裴将军也出席了

,宴后我问轻轻,文梁两家几位郎君她一个都记不住,只说那位裴将军很好看。”

闻适心头微动,又听柳迎说“那日宫宴上,这位小裴将军和轻轻见过的,还送了她一路。他有一位妹妹,来京这么多天,一直简居后院,什么人都没见,唯独昨日下午来了一张请帖,请轻轻去西郊赏花,时间仓促,我尚未拿给她看。”

闻适心领神会,只说“让她去吧。”

柳迎说出顾虑“凉州千里之远”

闻适说“这个不碍事,青要山去京师又何止千里。”

他话已至此,柳迎也不再多想,送闻适去上朝,便去了一趟闻青轻居住的小院,将请帖给她,对闻青轻说“春天到了,多出去走走,能交个朋友也好。”

闻青轻应下。

仰赖卫尉卿侄女的这个名头,闻青轻自从来了京师,请她赴宴的请帖从来没有缺过,闻青轻一开始觉得新鲜,挑了几个去,但去多了便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于是一直待在府里,现下坐在书房里,拆开柳迎送来的请帖,上下翻了翻。

典军将军府,裴鸢敬上。

裴将军没有回凉州吗。”闻青轻有些好奇,透过窗子望院子里的幸安。

幸安只说“陛下令他多留一些日子,姑娘可以去,来日倘若裴将军真回了凉州,他妹妹也是不回的。”

闻青轻问“为什么。”

幸安言语模糊,说“听说陛下想让裴小娘子与宫中结亲。”

闻青轻睁大眼睛,有些错愕“和谁。”

没等幸安回答,她巴巴追问“和殿下吗。”

幸安想了想,并不确定,迟疑着点了点头,说“有可能。”

“”

幸安说完,就见穿得厚厚的雪团子软趴趴倒在小案上,像被放气了一样迅速瘪下去,整个人伏在案上,丧丧问“殿下一定要娶妻吗。”他就不能不做陛下的儿子,只做她的师兄吗。

令霜听着想笑,在一侧答“姑娘也要嫁人呀。”

“我不会的。”闻青轻小声反驳。

令霜说“孩子话。”

闻青轻没再说话了。

早春清寒,闻青轻和令霜一起坐在马车里,她对这个裴鸢有些在意,因而格外期待见到她。

裴小娘子约她去西郊看花,马车一路出了城门,行至郊野,到目的地时,闻青轻刚下马车,春风微凉,雨丝如细线般落在幂篱上。

闻青轻微微抬手,晶莹的雨露挂在手指上,凉凉的。她喜欢这样的气候,顿觉舒展畅怀。

闻青轻一偏头,却见一绯衣少女撑伞立于山亭外,眉弯如月,双瞳剪水,脸色苍白,唇上一点红,少女望见马车,抬眼含笑望来,容色瑰丽,竟如山鬼一般。

“裴小娘子。”闻青轻道。

裴鸢上前来,亲近喊道“闻姐姐叫我阿鸢就好。”

闻青轻喊“阿鸢。”

看着裴鸢,心中生出几丝熟悉感,在记忆里翻了翻,却想不出什么时候见过她,正走神,裴鸢已挽着她的手往山亭中去。

山亭四面罩着洁白的帷幕,里面点了炭盆,亭中有小案,上面摆着果子糕点。

闻青轻掀开帷幕进去,忽而闻到一阵清苦的药味,再回头看裴鸢,只见她脸色苍白,病体虚弱。

看来裴将军的妹妹身体也不好,闻青轻心中想着,与裴鸢一同走进山亭,二人于案前对坐。

闻青轻下意识问“阿鸢身子也不好吗。”

“幼时四处流落,落下了病根,”裴鸢给她倒了一杯茶,眼眸望来,始终带着欢愉的笑意,轻快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本来是不好的,我昔日路过并州时,幸蒙一位郎中搭救,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现在只要吃药养着就好,没有性命之虞。”

“郎中”因为江醒的病,闻青轻对这种词汇总是很敏感。

裴鸢茫然一瞬,点点头,同她介绍说“是位在民间很有名气的江湖游医,姓许,名兼,字容之。”

闻青轻暗暗记下这个名字,打算闲时去找宋书问问。

裴鸢递来一碟桂花糕,闻青轻看见碟子里方方正正的小糕点,说“这个时候还有桂花吗。”

“闻姐姐来,总是有的。”裴鸢说着,拈起一块桂花糕,伸手喂到她唇边。

闻青轻怔了一怔,对上裴鸢含着春水一样温柔漂亮的眼睛,下意识咬了一小口,桂花糕软软的,一抿就化。

闻青轻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