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无声息的走到桌子前,将两碗面倒进垃圾桶,然后又将桌子整理干净。
夜凉如水,寒意穿过窗户将舒雁包围,卷起桌上所长留下的精神病院诊疗单的一角。舒雁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顺着鼻腔进入,最终却在胸膛炸开了一团火。
没有人知道,他没有妄想症。
也没有人知道,他真的有父母。
更没有人知道,他甚至根本就不是d市的人。
舒雁在十三岁之前,都居住在华国最繁华的b市。他出生的世家,更曾是华国中心城市里的有名世家,舒雁是舒家本家骄养长大的小少爷。
然而就在他十三岁那年,舒雁的父母意外死亡。
舒雁尚且没能将亲人好好安葬,就被下了一种能让记忆混乱的药物,然后,舒雁的大伯趁他昏迷之际,修改了他的个人档案,将他扔到了华国最为贫穷且混乱的d市。
“别怪大伯,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爸妈死了活该,可其他舒家人是无辜的。你一定能理解的对吧”
这是舒雁昏迷前,他的好大伯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而舒雁却根本理解不了。
过往父母对他的教导家族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大伯这些依附他们生存的家人们也对他们毕恭毕敬。
那时候,哪怕这些人捅破了天,父母也都会给与庇护。可如今,换成他们落难,这些人却把舒雁当成了可以随意舍弃的垃圾。
甚至为了讨好仇人,可以连他的性命父母的仇恨都置若罔顾。如果不是因为药物突然失效,失去记忆的舒雁,骤然被扔在d市的街头,恐怕连基本生存能力都不会有。
可保留记忆也并非是什么好事。因为那些人,已经将舒雁父母相关的一切资料都销毁了。
在那之后的数年,连舒家也一并消失了。至于那些还记得舒雁父母的人,也陆续消失或者三缄其口,让这些永远死在过去
的记忆里。
这些年来,舒雁吃过许多苦。但最苦的莫过于看不见希望。
舒雁的父母已死,舒雁孤身一人,又被扣上了妄想症患者的标签,并不可能翻起风浪,所以他们并不着急将舒雁弄死,而是像猫戏弄老鼠一样,看着他拼命挣扎,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狠狠地推他一把,让他前功尽弃。
舒雁越想证明亲人的存在,就越无法证明。
舒雁不服输,他们便要踩断他的脊梁。
但是他还是不甘心。
父母死因不明,刻骨的仇恨不容许他低头。
因为这一低头,认输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枉死的亲人。
舒雁走到书房的门边,一进门就是一张巨大的书桌。
一边整齐的摆放着最新的华国律法,另外一边却放着厚厚的一摞报纸。
从舒雁被驱逐出城区的那一天,一直到现在,每一天的华国日报都被舒雁仔细的收集了起来。
坐在书桌前,舒雁随手拿起最上面的报纸翻阅起来。
时间到了十一点五十五分,而舒雁也恰好看完了报纸的最后一个版面。然后,他往前翻,从厚厚的报纸堆里,单独翻出10份报纸,每一份都翻到讣告页面。
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的那张报纸上有一条意外死亡的讣告高速发生意外,司机当场死亡。
舒雁一眼就认出了讣告上死者的脸,是当年父母车祸的时候下车旁观者之一。
当年父母出事儿太过突然,舒雁自然不会当成纯粹的意外。即便被强行送到了d市,他也始终没有停止过调查。
毕竟,他总要找到亲人的死因,才能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谁。
才能让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然而这期间,他却发现了一件十分古怪的事情。
当初父母出事儿的那段公路,竟然这之后一直处于废弃当中,甚至还被强行从地图上抹掉了痕迹。
不仅如此,就连当年围观父母出事儿的人,竟然也陆续死于非命。那段公路十分隐蔽,所以围观的不过寥寥十个人。
偏偏这十个人死亡的地点却全都和当年舒雁父母出事儿地点的偏僻截然不同,全部都在闹市。但和父母车祸案件相同点又在于,这十人每死一个人,地图上就会有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跟着一起消失。
可古怪的是,似乎除了舒雁,这个世界上竟然再也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细节。
这一定不是巧合。
而那些害死他父母的人,这么多年来,锲而不舍的折磨舒雁,并试图抹掉所有和舒雁亲人相关的信息,却偏偏始终任由舒雁或者,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违和。
闭上眼,舒雁的脑子里,关于父母车祸那天的场景快速的闪过。
破碎的车辆,被撞得支离破碎的母亲的尸体,周围人的尖叫,指指点点,还有父亲端端正正的落在一地汽车碎片中的头颅,大睁着眼,死死地盯着舒雁所在的方向。
死不瞑目。
是的,车祸那天,现场目击者并不是十个,而是十一个。
舒雁就是那个无人注意的第十一个人。
偏偏告诉他坐标的,让他亲眼目睹父母惨死的电话,却是他的父亲打来的。
舒雁坚信父亲不会害他,所以那通电话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至于其他目击者的死亡,与其说是诅咒,舒雁更宁愿相信这是一种机遇。否则父亲为何会让他亲眼目睹父亲和母亲惨死的现场
父亲那样聪明的一个人,自然也能够预料到他们这些至亲走后,舒雁孤身一人会是如何寸步难行。
所以,与其说这是父亲给与的警告,不如说,是父亲留给他的一个机遇。
一个在走投无路之后,能够绝地求生的机遇。而他在d市装疯卖傻,只为苟活,也不过是在等这个机遇罢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舒雁的影子在摇曳的灯光照应下,在墙上扭曲成古怪的姿态。
舒雁却并不关注,反而把目光落在了那张报纸上。
死亡是有规律的。
舒雁调查了五年,五年里,那十个目击者,每五个月,便会有一个人死于非命。
就这样,五年,死了十个人,地图消失了十个地方。而最后一个司机,恰巧在五个月前死亡。
也就是说,再有两个小时,时钟过了十二点,就轮到舒雁了。
是死亡,还是机遇,且看这一刻。
舒雁看着墙上的时钟,默默地换上了一身更方便运动也更结实的衣服,同时在身上藏了两把锋利的匕首用来防身。接着他将口袋里准备好的应急物资又清点了一遍。确定什么都不缺了之后,他推开卧室门,走了进去。
平静的坐在床上,舒雁的视线落在床边的龛笼里,两个金丝楠木雕刻的木牌放在其中。
舒雁站起来,给父母依次上了柱香。
这是他活着每天必做的最后一件事。做完了这件事,他的一天才
算圆满。
而今天尤其郑重。
时钟终于到了十二点。
就像是为了印证舒雁的猜想,冥冥之中,有古老的时钟声传来,突如其来的雾气将舒雁的身体笼罩其中,最终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