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美人乡,英雄冢。
他不是不知温雅如清泉的美人也可以狠辣果决,也不是对着中原大臣丝毫没有提防之心,只是没想到他的才智可以化为这般强硬的攻势,切中肯綮叫他猝不及防。
这回在陆淮这儿栽的跟头实在太大,摔的实在太痛。
“陆淮”
乌衡用舌尖反复研磨着这两个字,直到柔软的舌被锋利的牙齿割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散发着密密匝匝又锥心刺骨的疼痛才冷笑着站起。
前头,在赫苏勒出去后因怕从来顺风顺水的小主人被突如其来的挫折巨变压垮、想宽慰于乌衡的乔琦被他一言不发地挡了出去,此刻正在外间侧耳仔细听着里边的动静,颇为担忧乌衡的状况。
屋内的乌衡犹觉得不够,拿出房中原先堆叠得整齐的一沓宣纸,用毛笔凶狠而急迫地在上头写满了陆淮的名字,重重地拿笔头戳在墨迹凌乱的名字上面,仿佛这样便可以发泄心中的怨恨和狠戾一般。
甚至还取出了之前被自己视若珍宝、在最痴迷于陆淮的那几日绘制出来的画卷,狠狠地摊甩在了面前的雕花梨木桌上,一副要把和这人相关的东西全驱逐出自己的世界的模样。
可笑的是,他的手刚要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坚决地伸出去,染着墨迹的手指却在甫一要触碰到那隽丽清美的面庞时就不自控地抽了回来。
他只能停止自欺欺人,认清自己当下还是舍不得把自己私藏的珍宝毁坏。
乌衡忽而低低地笑出了来,笑得压抑而自嘲,声声布满刻骨的执念。
“陆淮,我敬你爱你,为你收敛起我全部的毒刺,是真心想要迎你为我的阏氏,你却要这般狠绝地将我弃之如履。”
“那我亦不会对你留情,便调转方向叫你做我了的战利品,今后彻彻底底地恨我好了。最好,不要给我重归京都的机会。”
否则,待他们再见之时,便是他真的从兄弟姊妹们中厮杀登位,一步一步实现自己一统的大业之时。届时,他舍不得、亦不会立刻杀了陆淮。
乌衡要攻陷京都,指名道姓让大雍皇帝交出他,让他体会一下被自己忠心以待的君王和臣民背弃的痛苦。然后把陆淮锁在自己为他精心锻造的金笼内,永远别想逃开。
至此,纤细的小腿拴着只有他有钥匙解开的金色链子,细白素净的腕叫他捉住,被他挂上少数民族特有的铃铛臂钏。
这人便日日都只能承受他的宠和怨,昙花般清丽的面庞上所有的情绪都由他亲自赋予。
送完裴羽后回归府中,接到剧情线偏离度提醒的的陆淮知晓裴羽此行应当已然失败。
便屏退了春樱、夏鹭两姐妹,在寂静无人的书房中放任自己沉浸入意识海中,与浸泡在飞速运转的数据流中各种查找、圆球脸上布满不可思议的0359大眼瞪小眼。
0359讪讪笑着
,耷拉下小翅膀做出捶背状,圆溜溜黑曜石般的眼睛咕噜咕噜转动,一脸谄媚讨好地看着宿主。
原来是他俩先前在陆淮这趟要去送证据这件事情上出了分歧。
0359坚决反对,觉得会出差错,而陆淮却不赞同它的意见非要去。
它义正言辞,见某人不为所动,又转换攻势,可怜巴巴地望着陆淮试图感化他。
“乌衡肯定逃不过这一劫,这样之后要成为单于就难了,到时候剧情线崩坏度至少上升5。”
“淮淮,咱们这个世界剧情线已经偏离了105,从优秀等级掉下去惹,咱们不能再继续冒险。你要是去我就不理你了。”
但扮演者本尊郎心似铁。还同它打赌,觉着以原主的品性,要是疑心乌衡定然会一查到底。
去送证据,既符合“陆淮”的能力又符合剧情的逻辑,此次行动只不过是合理地把剧情推进下去。
陆淮轻轻捏了捏0359气鼓鼓的圆球脸,同0359说“别担心,剧情线只会有一点点偏离,乌衡那样的人选择当机立断、断尾求生比情感用事的几率大得多。”
“枭雄即使断了臂膀,也不可能从此一蹶不振,至多会多些阻力、延后个一两年上位,造成的崩坏度不会那般多的。”
果然,最后只有02的崩坏度赤裸裸地打了0359的脸,虽然生出点小自卑觉着它果然还是斗不过聪明的淮淮,但结果是好的,谁会跟业绩过不去呢
本来剧情就有些偏轨,现在的局面居然意外地算得上控制得不错。
低的崩坏度扣的积分越少,对他们来说越安全,完成任务的可能性也越高,因而它还是挺高兴的。
陆淮也知晓0359也是因为先前被沈沉笙的炸裂行为气得牙痒痒才关心则乱,这时只宠溺地看着他,如星辰点点跌如眼中笼罩着柔和的光芒,笑着对他说,“问题不大。”
本体的长相和小世界陆淮复刻自他的眉眼本就很像,再带着些柔和和专注的意味,简直同扮演的角色一模一样。
同温文尔雅的陆状元相似的神情一下子就戳到了先前看到沈三亲陆淮的
时候就在骂骂咧咧、但被关在意识空间里不敢打扰宿主的0359的痛点,让他破防。
“淮淮,我觉得你这个世界扮演的也非常好可是那个主角受实在是不做人,既占你便宜又崩坏剧情线,如果不是他,我们纯爱世界的第一炮就打响了。”
陆淮虽然也因沈三的行为心下横生波澜不是滋味,却也体贴地没有把这份情绪压力带给本就憋闷的小九。
“没事,小世界的人本来也都是独立的个体,生发不一样的想法、作出不同的作为也在情理之中。
我们往前看,只要和主角受沈沉笙完婚,然后顺理成章地被他和帝王当作工具人、被君夺臣妻就可以结束剧情线了,其实也挺快。”
0359乖巧地点了点头,没有泼亲爱的陆淮冷水它总觉得这个“君夺臣妻”可能会出些差错,但至于问
题在哪里,它还没有发现◤,只好先噤声了。
陆淮此时突然瞳孔一缩,原是外界有人来访,他和0359对视一眼、得到确认后便切换出了意识海,看到来自春樱领着来自宫廷的黄衣使者。
这人面白无须、眉眼阴柔,笑容得体而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捧着沉甸甸的、金丝锦缎绣成的庄严圣旨,身后还跟着一队侍卫。
这样华贵的阵仗让陆淮一下明白了这人的身份和这行人的来意。
陆淮先是礼貌地同苏宁海见了礼,而后十分从容地撩开衣袍跪下受旨,一言一行都让这见惯了世面的大太监备感烫贴舒适。
于是宣读旨意的时候都没有同以往一样拉长尖细的嗓子慢慢悠悠,居然让旁也跪下的春樱难得地觉得这太监人还不赖。
殊不知苏宁海只是看碟下菜,外加今日陆淮让他感觉到自己受了尊重而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翰林修撰陆淮与沈国公三女沈沉笙成婚,钦此。”
“臣遵旨。”陆淮接下了这封期待已久的圣旨,接旨后还不忘让春樱塞上几甸银子予他,得到了对方一个更加真心的笑容。
陆淮却没有再关注苏宁海是否领情,虽说现下仍然挂心裴羽那头的情况,但还是抑制不住心头的欣喜。
沈三即使自己知晓了他不是女子,但听到圣旨上这样紧密相联的两个名字,他还是悸动不已自己也有了妻子,这样一位要与他陆淮相伴一生的人么
于是接旨之后,自觉要准备到位,不能让沈三来了觉得心意不周全。
便紧锣密鼓地亲自筹备起了聘礼和宴请的事宜,陆府全员出动,采买、拟单、计算、包装,喜气洋洋,各司其职。
春樱、夏鹭虽然对沈三观感一般,对这个主母谈不上喜欢,但是见主子真的一颗心被牵引得五迷三道,也只能支持他帮衬着他去了。
他的父亲陆酉也是个开明之人,听闻儿子要娶亲,没有拿着街巷之间盘桓的流言蜚语说事叫他心烦,只问了他要娶的妻子是否是真心爱慕之人,得到了他恳切的回复后便慈爱地捋了捋灰白的胡须,全力支持于他。
陆淮母亲走的早,父亲之后也没有再娶,陆酉甚至答应了他娶沈三进门后带新妇拜见主母的牌位,把家里添了个好孩子的事儿告知于她。
一切进展的如同梦中般美满顺利,可陆淮心中欢喜归欢喜,想到同样心属沈三的裴羽便总生出些苦涩。
不曾想这人还真来到他面前。
此时距离皇帝定下的婚期只剩下三日,裴羽中午拿了酒来,整个人看着便精神萎靡,一点都不似往日的神采奕奕。
他把赫苏勒自杀的事情告诉了他,把自己一早眼睁睁地看着乌衡和乔琦要平安无妨地回归北匈去的无力与憋闷也告诉了他。
陆淮看着他双目赤红的模样,身为想成事之人,心中同样十分不是滋味。
他轻抚裴羽的宽阔脊背,劝慰道;“此非怀远之过。赫苏勒能有这般魄力如此果决,实在叫
人料想不到。”
我此番亦是投入得不够,没有同怀远并肩作战,自己事情没有办好,还害怀远伤神,实在有大过错。”
裴羽却十分难得地出神,好像没有仔细听他在说什么,只是环视着周围喜气洋洋的装点陷入了缄默。
彦谨,他竟然这般快就要娶妻了
可他还是不想放人,他突然想起程若琛神色癫狂地笃定他一定会后悔的模样,不由不甘地涌上一阵卑劣的、如同乞怜的犬只的想法,而他亦想就这般付出行动
过了半晌,打破凝滞的空气的,是裴羽揽住了陆淮,居然顺势把对方抱在了怀里,贴合上热而力量勃发的躯体的感觉十分奇异,让陆淮柔润杏仁状的美丽眼眸不由一颤。
“彦谨,我好没用。”
“怎么会”他因沈三那事对男子的触碰有些敏感,被眼前魁梧却熟悉的人拥住竟然觉得有些许麻痒,被支配的羞耻感短暂地涌上心头。
陆淮努力抖落不该的臆想后,便听到友人的自轻之言,眼见当下也被箍着动弹不得,便只好用被拉到对方肩上的手轻轻地抵了抵,传递着自己的不赞
同。
“怀远,你不应这般想。”
“可彦谨都把那样难找的证据交予了我。”
“你明明这般信任于我,我却还是办不成事情。如若乌衡真有反意,此次无异于放虎归山,若只是冲我来不打紧,我亦怕他会因赫苏勒这件事记恨于你。”
“更何况”他喉咙干涩,却抑制不住情感发出了近乎哽咽泣血的声音,“彦谨都要成家,和沈三成亲了便是不在意自己,以后要自己肩挑起一个家庭,家眷却是万万受不得威胁的。”
“彦谨,这次事情没处理好,是我对不住你的信任,实在想补偿于你。”
“身为粗莽武人,让我保护人却是在行些。为了彦谨的安全,请允我于你成亲之后仍可常来陆府拜访见你,我裴羽以性命起誓,决不会让陆府中人受任何伤害。”
陆淮本来心怀亏欠,也想宽慰于他予他支持,所以即使不知裴羽想要如何也没有轻举妄动。
现在了然友人想做什么了,竟然突然生出一种想挣脱他的怀抱的冲动,又不忍火上浇油地勉强按捺住。
他面上没说,眼神清正却酝酿着苦涩,“怀远着实考虑得周全,有这番心意实在太过可贵。你我是知己,日后自然还是常常欢迎你来我府上。”
心里却苦涩的想着,怀远竟然还是这般爱慕沈三么他又会否知道沈三也是男子
明知他要娶了沈三,还不惜以这件事为借口,如此卑微。这般挂念、这般放不下说什么要之后再来他府里保护他,只怕想在婚后也多多接触于他陆淮的夫人么
同。
“怀远,你不应这般想。”
“可彦谨都把那样难找的证据交予了我。”
“你明明这般信任于我,我却还是办不成事情。如若乌衡真有反意,此次无异于放虎归山,若只是冲我来不打紧,我亦怕他会因赫苏勒这件事记恨于你。”
“更何况”他喉咙干涩,却抑制不住情感发出了近乎哽咽泣血的声音,“彦谨都要成家,和沈三成亲了便是不在意自己,以后要自己肩挑起一个家庭,家眷却是万万受不得威胁的。”
“彦谨,这次事情没处理好,是我对不住你的信任,实在想补偿于你。”
“身为粗莽武人,让我保护人却是在行些。为了彦谨的安全,请允我于你成亲之后仍可常来陆府拜访见你,我裴羽以性命起誓,决不会让陆府中人受任何伤害。”
陆淮本来心怀亏欠,也想宽慰于他予他支持,所以即使不知裴羽想要如何也没有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