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1952年, 我爷爷带着家人,从京市政法大学调到了皖南安城的地方法院工作”
许小华点头,她前两天听家里人说了一点, 奶奶和伯伯的意思是徐爷爷考虑到建国初期, 法制系统尚在完善中, 华国地方部门急缺相关人才。
现在听徐庆元的意思,难道这里面还有隐情吗
就听徐庆元沉声道“我爷爷当时在京市这边帮助法院审判了很多案子, 其中有一个涉及到海外特务问题, 对方报复, 就把我绑走,扔到了人贩子窝里。”
“那我是什么时候去的怎么去的”
“11月16日,你被扔了进来, 你当时穿着一身带绣花的红色小棉袄, 扎着两个小揪揪, 一看就是富裕人家的孩子。你刚来的时候, 还一个劲地问我姐姐呢不是说我姐姐和大伯母在这里吗”
许小华猜测,大概就是她从东门大街走失的那一天了。
“后来呢”
徐庆元微微垂眸道“后来, 你似乎意识到被拐卖了,问他们能不能送你回家说你家里有很多糖, 可以都给他们。”说到这里,徐庆元的唇角都忍不住带了点笑意。
五岁的小花花,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娃娃,雪白的皮肤,小嘴红的像涂了胭脂一样, 明亮的杏眼,望起人来的时候,让人心里都不觉得软了很多。
不哭不闹的, 一点点地和人贩子谈条件,然而她给出的底牌就是“糖果”,他在旁边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但是人贩子似乎也觉得她可爱,还说这个女娃娃好好培养,长大可以出一笔好价格,或者留在他们手底下骗骗人也行。
所以并没有像对他一样动辄打骂,还给她馒头吃,他饿得望着馒头咽口水,小花花看了他一眼没吱声,等晚上天黑了以后,从棉袄里掏出半个馒头给他,小小声音地道“哥哥你吃,别给他们发现了。”
十岁的他,忍饥挨饿两天,还要受人贩子时不时的拳脚,吞那半个馒头的时候,就在想,他要带着这个小娃娃一起逃出去。
小花花进来的第三天,他终于戳准了人贩子午睡的机会,带着小花花从狗洞里爬了出来,但是没有一会儿,里面的人就醒了,那条巷子有两条路,一条通往火车站,一条是有些偏冷的大街。
许是人贩子给自己留的两条路。
他让小花花往火车站方向逃了,他知道人贩子的主要目标是他,小花花可能只是顺带的。
最后他没有逃出来,小花花逃出去了。
许小华问出了心底一直存着的一个问题,“我们俩当时往两个方向跑,你让我去火车站等你,但是你没有来,所以你其实是又被抓回去了,对吗”边说边望着他的眼睛。
徐庆元顿了一下脚步,“对我又被逮回去了,隔了一个月才再次逃出来。我爷爷怕那些人还对我下手,就匆忙申请调到安城老家去了。”他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差点伤到内脏,连爷爷也吓到了,他们一家走得非常匆忙,并没有和亲友打招呼。
也没有和许家辞行,所以他们一家都不知道,那年的冬月,许家也走丢了一个孩子。
许小华听完,胸口一阵发紧,如果没有救她,他一个人是肯定能逃出去的,轻声道“还好你后来又逃出来了,不然我这一辈子都良心难安。”说完,她又意识到,如果徐庆元没有逃出来,他们也许不会再遇见,她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当年是这个人,帮她从人贩子窝里逃出来的。
她原先觉得,她的走失是一个关于“恶”的故事,但是不论是当时年仅十岁的徐庆元,还是家境并不富裕的养父母,还有在曲水县偶遇她,然后通知她家人的亲戚,都给予了她极大的关爱、帮助和庇佑。
她至今能好好地活着,并且回到许家,是他们的善意积累的结果。
“谢谢你,小哥哥也许你不需要我的道谢,但是没有幼年的你的义举,我现在能不能好好地活着,都是个问题。”
她说得很真挚,徐庆元忽然也觉得,这一段往事并不是那么难以回首了,童年里的阴霾地段,忽然跟着有了一点光亮,“我接受你的谢意。”他想,他救了她,而这个勇敢、正义的行为,也在无形中照亮了他的心理暗面。
许小华笑着伸手道“徐同志,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我叫许小华”
徐庆元握住了她的手,“小华你好,我叫徐庆元”顿了一下又道“喊我名字就行”
“好的,庆元同志”
徐庆元“”但是也没有纠正她。而是问道“你回家几天了,你有搞清楚,你当年是怎么丢的吗”他上次去许家,感觉她大伯母看她的眼神,似乎带了点凉意。
一个刚归家没两三天的孩子,徐庆元觉得不应该有什么矛盾才对。而且,现在的小花花看着也很乖巧懂事。
许小华摇头道“还不清楚,那天我跟着我堂姐出门,我堂姐在东门大街上被小汽车撞了,对方把她送到了医院去,可能我就留在原地了,听你刚才说的,我那天应该是被人贩子从东门大街带走
的”
说到这里,许小华忽然愣了一下,“庆元同志,你刚才说,我问人贩子,不是带我去见姐姐和大伯母吗”
也就是说,当时的大伯母已经赶去了医院,她还看到了
是的,姐姐在东门大街上出了车祸,相邻的人肯定会通知她们家,大伯母没工作,该是在家里的,肯定会立即出来。
那大伯母看到她了吗
许小华的心口忽然剧烈地跳动了几下,她刚回家,大伯母对她的敌意就非常明显,明明她们前面十一年都没有交集,所以会不会,在她走失之前,大伯母就是不喜欢她的
但是当年她走丢的时候,也才五岁,真的有人会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有这么大的敌意吗
许小华想劝服自己,是她多想了,可是潜意识里,总隐隐感觉,是有这种可能的,在她蒙昧无知的年纪,有可能做了什么事,引得旁人的厌恶。
徐庆元忽然问她另一个问题“小华,你们家当年肯定是报警的,你是怎么离开的京市,去的你养父母家”
许小华点头,“我爸妈报警的,我养父也去公安局登记了。”这句话一出来,许小华的脑子好像立时清明了起来。
两方都报警备案的程度,为什么信息没有合上是办案人员渎职吗还是有其他的问题。
当年是1952年,在她的印象里,大家都对建设新华国,抱着一腔热血,人浮于事的事情还很少。
她应该去公安局问问的
她忽然有些懊恼,为什么一回来的时候,没有想到,继而又想起来,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走丢是一场意外。
她想到了人贩子,想到了陌生人,甚而是不和的街坊邻居,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原生家庭的亲眷,是否会掺和在其中
徐庆元见她脸色发白,温声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会”
许小华摇摇头。
徐庆元知道,她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俩人都沉默了一会,徐庆元觉得刚才的话题太沉重了些,转了话题道“你刚刚说,你大伯母给你介绍了一份工作你今年不过十六岁吧为什么不继续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