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
“怎么在你的程序中,”郁姣似笑非笑,“这不算隐瞒、欺骗或背叛吗”
吹风机渐停。
郁姣的长发柔顺地垂下,透过反光的屏幕,她看到,那莹白色的冷硬机械臂动作堪称温柔地将她的头发挽成一个漂亮的发髻。
简直像一个缱绻的无形的爱人。
“不算。”eeven回答。
机械臂悬停在半空。
从镜中的角度看过去,它好似虚虚扶在她的肩上,关节相连处、流淌着如经脉血月般温柔的蓝光,在她的身后闪烁,像一堵羽纱制成的墙,轻柔坚定。
“永远为您服务。”
平和的电子音轻声道。
和eeven达成狼狈为奸的共识后的第二个曜时。
郁姣坐在桌前看书。
浮生正在房间喷洒净化剂,忽然,耳麦闪烁起蓝光,她放下工作凝神听了听,来到郁姣身侧禀报“夫人,土曜日的祭服出了问题,需要我过去一趟。”
郁姣盯着光屏,随口道“嗯。”
浮生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待门一关,郁姣扔下光屏,兴致勃勃地望向头顶的机械小灯笼,“能拖她多久”
“您想要多久就可以多久。”
郁姣挑眉质疑“你不是一款老实的人工智能么,怎么现在就能灵活变通了”
eeven“非常抱歉,我无法明白您的意思,您可以”
又开始装老实了。
郁姣打断“停停停,我不想听你狡辩,开始吧。”
她戴上小巧的幻梦仪器,平躺在床上,恰好对着那颗悬浮的银白色灯笼。
那飘扬的流苏穗子悠悠延长、垂落,宛如丝线一般连接上幻梦仪。
eeven“请您放心,我会扰乱您这边的数据来源,绝不会”它一顿,保证道“不会让您的情夫发现您的身份。”
闻言,郁姣安心闭上双眼,启动幻梦仪,她登时感到一股熟悉的下坠感。
意识被拽入未知的深处
“红月红月”
一阵轻柔的呼唤。
郁姣缓缓睁眼,灿烂的日光透过车窗倾泻而下,她
转头,对上一双幽沉的黑眸。
喻风和轻咳了咳,身姿如一株风中的孤竹。
他身着一席白色的褂子,衬得眉目清俊,黑域似的眼瞳带着包容万物的平和,缓声道“红月,我知道你不喜欢回喻宅,但这次喻水出了意外,我们作为哥嫂,理应回去探望的。”
他宛如一个尽职尽责的nc,介绍着故事背景。
郁姣移开视线。
每每看到这张死人脸,她都要产生应激反应。
要不是知道eeven会在她进入幻梦时,布施经文保护,郁姣此时还真想跟面前这个虚拟喻风和比划比划,看看能不能揍出一个死鬼游魂。
忽而,苍白的手掌抚上她平放在膝盖上的手,冷凉轻盈得像一片盖在死者脸上的覆面。
忍着甩开这只手的强烈欲望,郁姣顺嘴套话道“那他人没事吧”
喻风和惊讶道“红月,难得你关心小水若他知道肯定会很开心。”
他欣慰地弯了弯唇,可想到弟弟的病,又抻平了唇角,叹息“天生异种,若是能熬过蝉蜕,那此后便无碍,只可惜小水身子一直不大好,也不知这次能否顺利蜕壳。”
他另一只手上缠着条长长的手串,说话间,捻着珠子缓缓转动,像在祈祷。
这次,换郁姣惊讶了。
喻水天生异种
这人她在现实中根本没听过,莫非就是死于此时的蝉蜕,然后被喻家压下了消息
不对。
这是聂鸿深的幻梦,怎么背景介绍全是这个喻水
郁姣心怀疑窦。脑中划过电光火石般的线索,却无从抓住。
喻风和摇摇头,“谁能想到小水看似患的是侏儒症,十数年后,却又被诊断为天生异种呢”
他忽然望向郁姣,眸光沉沉“红月,我怀疑母亲早知道这件事。”
喻青
那位总是出现在旁人话语中威名赫赫的女士
喻风和不欲多说,只默默握紧了郁姣的手,话音轻得像渺然的烟“不管那么多了我只想跟你相守。”
郁姣心中涌出奇怪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放松了略微僵硬的手臂和指节。只怕多说多错,她不再言语。
两人牵着手沉默地度过了这一个曜时的路程。
“”
很
快,浮空车抵达喻宅。
果不其然,还是郁姣印象中的阴郁风格。
亭台楼阁、玉砌雕阑,杂糅着古典的设计与未来的审美,遍布暗色,如一座光鲜亮丽的园陵。仆从们披着黑袍,面色青白,面无表情、恭恭敬敬地低头迎接,简直像夜行的尸鬼。
刚进宅邸,喻风和便被突发事件绊住了脚,对郁姣无奈道“红月,你先休息一下,等我解决完事情,再同你一道去探望小水。”
好似有人在拨弄棋盘,生硬地推进剧情。
郁姣不露声色地点头,装作在宅邸中
无聊散步的样子,走入花园,一会看看娇嫩的鲜花、一会瞧瞧珍贵的雕塑。
怡然闲适,眉梢眼角带着股漠然冷傲的贵气。
藏在暗处的幽深眼瞳投来窥视的视线。
宛如贪婪的鬣狗,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发红眸的女人,那视线简直像高腐蚀性的液体,似要透过她严严实实的衣物看入皮肉、骨髓,乃至魂灵。
咚一声闷响。
四下猛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仆人解释“红月大人,似乎是人造太阳出了问题。”
郁姣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她抬眸,若有所思地望着拱门夹角,只见,一缕闪着微弱的银光的丝线飘飘扬扬,在黑暗中宛若遥远的水波。
那似乎是昆虫吐的丝
联想到喻风和口中的蝉蜕,郁姣心中了然,伸手,用指尖挑下一缕。
这东西韧劲十足,还带着甩不脱的黏性。
正在研究,遽然,不知从何处窸窸窣窣地飘落几缕,缠上郁姣的头脸和肩。
像纷然而至的大雪,不过几秒便落了她满身,细细的银丝瞬间凝结成一簇一簇,猛然施了力,将郁姣手腕结结实实地绑缚着吊了起来。
她的低呼引来仆从的询问“怎么了,红月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
郁姣平静地回复,“去叫喻风和。”
仆从领了命,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地离开了。
一声低笑。
似是被无用的挣扎取悦了。
黑暗中,郁姣耳朵微动,捕捉到了昆虫振翅的声音。
“郁姣。”
沙哑的嗓音响起,没有来源,仿佛直接带动空气振动抵达郁姣的耳膜。
“你还是来见我了。”
那低沉醇厚的嗓音幽幽道,熟稔至极、宛如情人私语一般,“小叛徒。”
藏着莫名的亲昵和奚落。
郁姣没应声。被缠成刀俎上的牛肉她一点也不着急,这次她可是有备而来的
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