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花子刚刚踏进房门,便脚一软跪下,磕磕绊绊道“黑蛟娘娘,人我带来了。”
“我,我儿可还在”他蓬乱发丝下的双眼不断扫视着,期盼着看到某个小小的身影。
主屋里全都是蛇。
粗略看去,不下数十条。
它们都穿着人的衣服,因为没有支撑的肩膀,只能虚虚套着,用脖子卡在领口,愈发显得两袖空空。
而它们的脖子又极长,套在层层叠叠的衣物之下,更加显露出非人之感。
有蛇用自己的长尾卷住杯子,模仿人类喝酒的姿势和神态,看上去怡然自得。
最上位的黑蛟娘娘是已经生了角的蛇,她的角上带着珠玉和翡翠,做人类主母打扮,却因为把各种首饰都堆了上去,反而有些不伦不类的。
引人注目的,是她舌尖的小小颅骨。
雪白晶亮,上面还带着一
点血丝,在黑蛟娘娘巨大舌头的衬托之下,小巧得就像一颗小小的丸子。
颅骨在她舌尖上转了一圈,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如同一片轻飘飘的,浮世之中的雪花一样,落到了雪花堆里。
那是一堆苍白洁净的人骨。
“啊、啊啊”叫花子发出了可怖的声音,仿佛破了洞的、四面漏风的木屋,在北风的呼啸之中,被折断时发出的声音。
“不是、你不是说”他膝行几步上去,一边磕头一边胡乱地落泪,“只要我还能带人来,他就不会死吗”
“是的,我确实说了。”黑蛟娘娘用尾巴卷起一根手帕擦着嘴道,“但我过午不食的,你没能在午前带人来,我只好自己填个肚子。”
它的声音有点委屈。
漠视的、傲慢的、理所当然的。
这就是妖魔。
这便是妖魔。
谢长
渊找到了恶臭的源头,他宁愿自己没有找到源头。
他们以为把镇子上所有活人都带去地府,就不会出什么事,于是离开了黑蛟岭,没想到山上的蛇妖会下来,还占据了谢家祖宅,扮演起人类生活。
谢长渊拿着刀,站在门槛面前。
背后是阳光灿烂,一脊背的寒凉,面前是魔气横生,全扑面的恶臭。
谢长渊迈步进去,隔断了阳光,却隔不断恶臭。
他拔出了刀。
黑蛟娘娘快活笑道“好好好,知道娘娘我最近牙口不好,还特意带了片肉的刀来,甚得我心。”
蛇十六和十七对视一眼,从座位上游走下来,挡在谢长渊面前,吐着蛇信道“娘娘,我来吧。”
谢长渊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一边缓步前行,一边举起了刀,在他身侧,一排排长桌和桌后的影子都被他略过,他走入更深更沉的黑暗之中。
只有一把刀,在黑暗中骤然亮起。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站在妖魔面前,未入流的妖魔是人能斩杀的极限。
他以前最多只杀过未入流的妖魔,还是单打独斗。
现在黑蛟娘娘麾下所有子嗣都在,它们之中不止有开了灵智已入流的,还有黑蛟娘娘这样,至少是一个统领的位置的妖魔。
谢长渊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但他既然站在了这里,就不打算退后。
他有了近乎无限的容错率。
先动的是蛇十六,它的耐心不足以支撑它面对一个小零食还继续警惕。
蛇十六长大了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咬去,口中腥臭的味道笼罩住谢长渊。
他错身,然后挥刀。
刀光烈烈,一往而无前。
对方凶,就比它更凶。
他从前都不敢在妖魔面前如此用刀,原因无他,他死了,妖魔可能都不会破皮。
人人都道谢长渊用刀极擅防守,无人知道他最擅长以命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