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

“是因为你爷爷选了你。”

“你是被选择的那个人,林加栗。”

林加栗愣愣地望着他。

像是生平头一次,她的脸上那层扑克一般的硬壳融化,那种平日里,冷静,带着笑,或是冷眼看人的神色,全部消失了。

留下了,空白的,茫然的一片。

她视线不知道聚焦在哪里,嘴唇慢慢地翁动,

“我”

“真的是你,林加栗。”

看她这样的表情,贺枕流莫名地内心一阵慌乱,“你不相信吗”

她没有说话。

“当时事情发生的经过就是这样,不会有错。”

他凑上前,去直视她的眼睛,咽了咽嗓子,他一字一句道,

“当初你爷爷,就是选择了你。他可以做出别的决定,但他没有,不是吗”

“”

见她视线仍然无神,贺枕流又急促道,“林加栗,你相信我,就算你不相信过去的事,就算你不相信你爷爷这件事情,如果你觉得这都是骗人的,那”

他忽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似乎因为肢体接触,林加栗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慢慢抬起来了点脸,无神的眼跟他撞上,

他说“你看看我。”

他的那双眼,含着深夜月色的极暗的色泽。

“你看看我。”

他的语调有点颤,但是握住她的手很紧,很用力,坚定,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无论发生什么。”

“我也会在,无论什么情况下,都选择你。”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的重量,他握着她的手,

“我保证。”

“林加栗,我保证。”

“我保证。”

“我保证。”

“你相信我,我保证。”

而在无尽的沉默之中,林加栗只是看着他。

只是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

忽地,她唇角上翘,似乎又是露出了个笑。

但接着。

又很轻地,笑出了声。

贺枕流看着她凝视自己,看着她笑,看着她哭,看着她的眼泪睁着眼从眼底掉下来,他慌忙地要给她擦眼泪。

她说“骗子。”

贺枕流呼吸一顿“我不是”

“骗子。”

她又重复了一遍。

“骗子。”

“我”

“都是骗人的,都是用来骗人的鬼话。骗我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骗我”

“林加栗,我没有”

“那你证明给我看你证明”

她说,胸膛剧烈起伏,“你现在拿出来证据给我看,

你能把你的心掏出来给我看吗你不能。那你凭什么说让我相信你我甚至都不认识你你要让我相信就把你的心剖给我看”

“我们才认识,我今天第一天才认识你,就算你说我们以前见过,那又怎么样”

“我人生的这么多年,你都不在我的任何生活里,你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知道我平常跟谁交际跟谁来往,又跟谁是朋友你了解我就算你说小时候见过,那又怎么样”

“第一次见面就说让我相信你,不要太好笑了。”

眼泪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滴落。

她弯起唇,唇角上扬笑得更灿烂起来。

她的手抓住了他的黑发,明明没有什么力气,却攥得很近,贺枕流都觉得心脏抽得生疼。

她的目光移到他脸上的小痣,又移到他的黑发上。

“你不是喜欢我吗。”

她说,语调很冷,宛如附骨之疽。

“但很抱歉,你这种类型的,我不喜欢。”

“我喜欢骚的,放浪的,不知廉耻的,最好上来就让我睡的,这种人才有价值,才配在我身边。你明白了吗你懂吗”

少女视线都模糊,她压着嗓音的颤,冷而平静地道,但面前的人的黑发,却在她眼里,渐渐与不久之前,他从火光里冲过来救她的样子渐渐重合。

暖色的火光,迎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眼里,他的发上。

一团温暖的,几乎刺眼的火。

漂亮至极。

“头发染红。”

她说,

“我考虑看看。”

清晨七点半。

顶级公寓的落地窗前,屋外弥漫着清晨的蓝。

远处的天,和底下无数楼群玻璃的反光,茫茫一片,都构成了一片和天一样的迷雾般的蓝,融合在了一起。

贺枕流沉默着屈着腿坐在窗边。

难得地,黑发aha露出了无措,茫然的表情。

天已经亮了。

虽然是朦胧的曦光,但也亮了起来。

但林加栗,在很久以前,

已经离开了。

在那场对峙之后,她问他要来了手机。在本应该按她的说法“谁的联系号码都不记得”的情况下,靠在那里的少女拿着手机,手指却缓慢,持续地,按下了一个又一个数字。

很熟练。像是刻在记忆里的号码。

她垂着眼,面无表情。

林加栗很快拨出去了一个电话。

声音很轻,贺枕流回避了,没有听。

只是语气忽地很低,像是在哽咽,又像是在求救。

但在这之后,他回到房间。她却看着他进来,声线平静地问他,仿佛刚刚的语调并不来自于同一个人,

“你有认识的人,能联系上罗简安么”

车开到楼下。

贺枕

流送她到了楼下。

要扶着她出门,她却回绝了。

明明没有力气,却撑着身体走出去。

“麻烦你回去吧。”

“可”

“今天谢谢你。”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做补偿的,联系林家。会有律师替你解决。”

贺枕流顿了顿,手指在手心攥紧,又放开。

黑发aha沉默了几秒,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用力地转身上了楼。

嘭。

车门被关上。清晨微凉的风都被隔绝在车外。

罗简安眉头拧起,她的目光从车窗外的高级公寓楼收回来。

她回过头,看向刚倒向车座上自己的好友。

“去医院”罗简安言简意赅。

肉眼可见的,林加栗现在状态很不好。

脸色苍白的少女,眼下的酡红很明显,黑发披散,失去了以往的光泽。她靠在车座上,呼吸都很轻。

车往前行驶。

“酒呢。”她问了一句。

罗简安顿了下,从手边拿出一瓶体积不大的威士忌,精致棱纹的玻璃瓶装着澄澈的酒液。递给她之前,罗简安还是顿了下,“你确定要喝”

“你身体现在都这样了,看样子,诺亚那个疯子还给你下了药。你要真想喝,等去医院检查完再喝也不迟。”

“到时候我陪你喝也行,现在不然”

“倒几杯,谢谢。”

酒液倒入杯里。

杯子被微颤但竭力压制的手拿起来。

罗简安眼睁睁看着她灌下那几杯纯的烈酒。

林加栗酒量很差,酒像是克星,她断片的毛病从来没好过。所以她永远很在意酒的度。

这么多的量,足够她断片到第二天天明。

“你为什么非要选择现在”

话刚出口,罗简安就被她冷淡的眼神逼回去了,话不得已咽回嗓子里。

而且,今晚的事非要追究到最根源,也有罗简安自己的一份。

如果林加栗疯狂灌酒让自己断片的目的是把今晚全忘了,记不得纵火的事情,也不记得之前收留她的那个人那么,对罗简安来说,只要有利的地方,没有任何坏处。

想到这里,罗简安沉默了下去。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林加栗喝完了她倒的所有的酒,少女头疼一般往车窗上靠。

况且这么多年了。罗简安知道林加栗的性子。

看上去好脾气的人,笑眯眯的人,其实跟谁距离都远。

林加栗做的决定,也只有她自己能改变。

“不去医院。”

正沉浸在思绪里,罗简安忽然听到人冷不丁地开口。

她下意识问

“那,不去医院去哪”

“你知道那个教堂附近,最近的汽车旅馆在哪吗”

“”罗简安愣住,她有几分不可置信地转向林加栗。

教堂的地方荒凉,附近的汽车旅馆也出了名的不安全和条件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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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加栗,你要做什么”

“我要几样东西。”

在酒劲完全上来之前,林加栗脸色醉红地靠在那儿,语调跟她的黑眸一般,极其冷静。

“我需要一袋血浆,不用多,100毫升就可以,剪开备用。”

“一把剪刀。”

“我的随身的包也在旁边,帮我带进去。”

“哦对了,还有件事。”

罗简安震惊地看着将她受伤的手伸到她面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女手心玻璃割伤的伤口都已经重新出血,将绷带都整片染红。

林加栗淡声说“我要你帮我把包扎的,全部拆了。”

夏日里,黎明与清晨的交织。

几十刀一晚的汽车旅馆。

还算整洁,但老旧的地毯,不隔音的木板,锈迹斑斑的金属柜和锁,让一切充斥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腐朽气息。仿佛透过皮肤的毛孔,人都可以被这里的潮气侵蚀。

这里在荒凉地。入

住的人不多不少,还能听到隔壁的撞击声。

一声一声,无休无止,男人女人的叫声,或许还有别的人加入离开,但林加栗不太关心。

她倒在沙发上,感觉身体向下沉。

向下沉,一直往下沉,好像要直接沉到地底,然后呼吸被土壤埋住,然后一切都会停止。

停止也不错。

但她不会停止。

她闭上眼。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似乎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因为林加栗是被开门声吵醒的。

汽车旅馆虽然并不安全,但旅馆并不会让人随意进房间,尤其是用钥匙

咔嚓。钥匙在锁孔里转动。

根据脚步和交谈声判断,有不少人跟着,但最后,只有一个人的脚步迈了进来。

剩下的人都极守规矩地等在了外面。

门开启,昏黄黯淡的光洒入进来。

沙发正对房门,光芒透过眼皮渲染在视网膜上。

花了几秒,依然躺在那儿的林加栗才恍然意识到,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甚至,就连黄昏都快过去,黑夜在吞噬一切,暖色都在消失。

黄昏第二天

就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林加栗微微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对待房间内的骚动不再警惕。

因为隐约中,她记得自己要干什么。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过了十二个小时。

飞程正好。

等到来人的脚步停在面前,暖色从视线消失。

阴影覆下。

林加栗才慢慢掀起眼皮。

面前的人身影高大,在她面前,几乎挡住了所有的阳光。

苟延残喘的黄昏像是在廉价地板上蹭出的劣质颜料,颜色薄又沉重,蔓延到沙发脚边,她的手边。

而她的身影,完全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昏暗,冰冷,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

逆着光,男人漆黑的眸垂下来,毫无波动,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情绪都看不清。

而衣裙破碎,满身是血,伤痕累累的黑发少女,是受伤脆弱的猎物,蜷缩着瘫倒在腐坏的烂泥里,希望得到人的救赎。

乖乖地束手就擒。

“哥。”

她慢慢地喊了一声,仰起脸,沾满血痕的纤细的手,向他伸去。

眼睫抬起,苍白的精致的脸,可怜又凄惨。

手仍然没有力气,颤抖地悬在空中,宛如很快就要坠落的雀。

但在她要失力的一瞬间,一只手伸过来,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

宋时渊垂眸看着她。

他的一手避开伤口握着她的手腕,并不放松。

另一只大手,修长而骨节分明,伸到她面前。

漆黑的戒指在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亮里,晕出一道暗色。

然后夜幕忽地临下。

只剩下黑暗。

房间里冷如结冰。

淡漠的嗓音出口,不近人情,

护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