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剑的那一刻,他就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股寒意。那剑身并不是寻常所见的白铁或精铁的色泽,而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蟹青,像是万寿宫中摆放的上等汝窑,又像是朱翊钧腰间常坠的环佩,似瓷非瓷、似玉非玉。
装具的华丽不过是累加各种金银珠宝,朱翊钧喜欢这些耀眼
夺目的东西,看到也会真情实感的发出惊叹,夸一句“好漂亮”呀,但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别人口中的稀世珍宝,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寻常之物,宫中有的是。
但剑本身透出的独属于神兵的灵动与气势,才真正吸引着他。
朱翊钧拔出宝剑,目光细细的打量过每一寸剑身,最后停留在透着青光的剑刃上,情不自禁伸出手,嘉靖正要阻止,就看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剑刃的时候,又缩了回来。
嘉靖轻斥道“调皮”
话音刚落,朱翊钧随手一挥,宝剑朝着两名太监头顶挥去。两名太监还来不及反应,其中一人的帽子就被削去了一个角。二人吓得,立刻趴伏在地上,颤抖不已。
“呀”朱翊钧比他们更惊讶,他只是比划了一下,并没想伤人,剑刃也并没有碰到那太监的帽子,只是剑气扫过,竟有如此威力。
太监
给嘉靖磕头“陛下饶命殿下饶命”
朱翊钧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俩“我没有要你们的命呀。”
嘉靖一向宠溺孙儿,哪里忍心说他半句,只得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太监们赶紧退下,低着头,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窃喜。
朱翊钧的目光又落回到剑上“我在书上读过,古人说,宝剑观其华,如芙蓉始出;观其抓,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溏;观其断,崖崖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原来都是真的呀”
听他说话,嘉靖脸上又洋溢出那种有些得意,又有些炫耀的笑容,这就是他一手养大的孙儿,他悉心培养的,未来皇位的继承人。
年仅七岁,别人还只会说这宝剑可真锋利呀,他已经能引用古人之言,从各个方面夸赞皇爷爷所赐宝剑。
小家伙不仅武功、骑射练得好,读书也一点没落下。
嘉靖问他“喜欢吗”
朱翊钧点头“喜欢”
“喜欢就好。”
“皇爷爷”朱翊钧又问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呀”
“七星。”
这是一个极具道教色彩的名字,是斋醮仪式中的七柄法剑之一。这几年内阁首辅从严嵩换成了徐阶,徐阁老委婉的拒绝了皇上一切烧钱的活动,斋醮仪式许久不曾举行,法剑也就供奉在大玄都殿的库中落灰。
前些日子,朱翊钧说要送给嘉靖礼物,嘉靖高兴得很。皇爷爷哪有受了孙儿的礼物,没有赏赐的。
他左思右想,想起了这把剑。
朱翊钧对宝剑爱不释手,盯着那剑锋看了又看“它是从哪里来的”
法剑在斋醮仪式中只是个法器,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因此除了繁复华丽的外在,内里也只是精铁所铸。放在民间或许是个宝贝,但在皇宫也只是个寻常物件,只因为皇帝的个人爱好,赋予了它们特别的意义。
但这柄七星不同,它的材质非常特殊,真正做到了仅凭一道剑气就能削铁如泥。嘉靖还曾让锦衣卫和兵部负责铸造的匠人看过,没人说得准此剑究竟是由何种物质锻造而成。
嘉靖说道“一个道士进献的。”
“道士”
道士在西苑不算个稀罕物,大玄都殿养了一窝。
朱翊钧又问“那个道士现在在哪儿”
“杀了。”
“”
不知道那道士献宝的时候,有没有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这剑算不得重,但也不轻,朱翊钧拿久了还是有点累。于是,小心翼翼的,收剑入鞘“它现在是我的啦”
嘉靖看着孙儿,小心肝喜欢,他就高兴。
“神剑非铁,化气于身,取彼日月,炼以丙丁。三年剑成,斩邪戮人,不杀无罪,不伐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