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来到文华殿的时候,朱翊钧仍在埋头看书,看到人进来,没等徐阶行完礼,就招了招手“徐阁老,你来。”
徐阶绕过书案,来到他的旁边,朱翊钧指着那本诗文集说道“我最近在读这本岳武穆遗文。”
徐阶说道“是老臣所编。”
朱翊钧翻开其中一页“我读到这首满江红却有些困惑。”
“殿下请讲。”
“这一句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我记得,父皇登极时,曾为一批大臣平反,其中有个名字,叫曾铣。”
“后来,我特意去看过他的重论复河套疏。于是,我又专门去看了那一片地区的舆图,正好看到过贺兰山。孝宗实录也有记载弘治十一年,我大明在王越将军的指挥下,于贺兰山打败鞑靼军。”
“我以为岳飞将军频繁与金人交战,却不知他也打过蒙古人。”
徐阶听他从曾铣的重论复河套疏,说到西北地区,又说到贺兰山之战,从地理位置,引出自己的疑问,有理有据,不免又对这位年幼的太子刮目相看。
就算是他的父皇,也未必能将这几件事理得如此清楚,又能联系在一起。
“徐阁老,徐阁老”朱翊钧见他发愣,便轻声唤道,“怎么了”
“是这样,”徐阶向他解释,“这首词中的贺兰山,并非我们现在所说的贺兰山。”
朱翊钧又问“那是哪里”
“在广平府磁州,正是宋与金人交战之地。据称,宋时有一位贺兰道人在此修行,故得名贺兰山。”
朱翊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徐阶笑道“想不到,殿下小小年纪,京能有这样的思考,实在了不起。”
朱翊钧却说道“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看到这里,有此疑问。趁着徐阁老仍在内阁,就请来当面一问。”
这话怪扎心的,但徐阶老而弥坚,并不跟个孩子计较,反而笑了笑“距离老臣返乡,还有些时日,殿下若有什么要问的,老臣顶到知无不言。”
朱翊钧却忽然说起另一个话题“徐阁老,你会想起我的皇爷爷吗”
“”
徐阶不知他为何有此疑问,却说道“老臣记得,嘉靖十八年,先帝为庄敬太子选拔僚属,老臣正是那个时候回京任职,直到先帝驾崩,伴驾二十七载。”
“这一年多来,老臣也时常念起先帝的教诲,仍言犹在耳。”
朱翊钧说道“我有一年半没有回去过西苑。今日闲来无事,不如徐阁老再陪我回去看看,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徐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起要回西苑去看看,更不明白,为什么点名要自己陪同。
转念一想岳武穆遗文也只是个说辞,他今天叫自己来,大约还有别的话要说。
朱翊钧已经走到了门口,还冲他做了个手势“请吧,徐阁老。”
出了门,朱翊钧又好似想起什么,回头对徐阶说道“我想走走,咱们步行前往可好”
天气越来越热,日头也越来越毒,紫禁城可没什么遮阴的地方,就这么走到西苑,徐阶这把老骨头,非得中暑不可。
朱翊钧早有准备,他一伸手,陈炬就递了一把纸伞过来“来,徐阁老,遮遮太阳。”
“”
他还怪贴心的。
即便是撑了伞,这一路走来,也把徐阶累得够呛。
原本世宗居住在西苑的时候,这里就是整个大明的政治中心,就连内阁也要安排辅臣日夜值守。沿途的太监、锦衣卫更是不计其数。
现在新皇登极,又搬回乾清宫,再回
西苑,朱翊钧总觉得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冷清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