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对方身着白衣素袍,温润优雅,周身气机与外界天地毫无交汇,仿佛一片独立的宇宙,堪称至静,但细看之下,却能发觉,其人无时无刻不保持着高速修炼的状态,却显露出了至动的特征。
他的目光如利剑一般锐利,似乎能透视世间一切的伪装和潜在的缺陷,却莫名给人以亲近之感,让别人对美好的生活心生向往,自然而然纠正其偏,表现出最积极奋发向上的心态。
若是田瓘知晓“鸱夷子皮”光凭目光扫视,就有如此惊人的能力,势必为自己方才直接扫袖而去的行为而后悔不已。
“少伯兄,在由阴谋算计汇成的深潭之中,窥尽变幻莫测的人心,这就是文子老师带给我的考验吗?这般磨砺的方式,也算是独一无二的了,或许真能让我进一步悟出理想与实际的区别。”
阳子居的右手捧着一卷刻着上古天篆的玉简,左手五指微捻,幻化出五方仙气缭绕的虚空世界,气质中透着一股沉静与内敛的力量,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当他走到范蠡身边,收起玉简,终于开口之时,天地似乎也随之静谧了片刻,云霞徐徐而落,仿佛在边上倾听:
“吾曾闻,继吾师老聃得道之后,亢仓子得其纯,志凝宇宙,德若天地,渐臻全道至真之境;辛文子得其博,遍览万书,总领纲纪,以计算解寰宇之秘。”
“这些日子,我初阅少伯与文子合著的数百卷用于教授民众的医药卜筮、农圃种树之书,其道虽浅而易,但它们均为不曾修行的常人而编纂,却是前人所未涉及的领域。”
“若是子居所料不差,这一大片规划好的稻田,应该采用了不少你研究出来的新技术吧!也难怪山下的农夫们口中常念叨的人物,除了越王勾践之外,就是文种和你两人了。”
原来,范蠡想要向田瓘“推荐”的顶级人才“鸱夷子皮”,正是辈份算得上是他师叔的老聃新收弟子,阳子居。
不过,由于道家中人轻视礼法,范蠡本人其实也在跟着文子做事之时、接受过老子亲自指点的缘故,两人之间,却是一见如故,互相视为好友。
这么在意我无事编写的那些杂书?范蠡心中若有所思,但并不想在此提及这些小事,于是转移话题道:
“子居,田氏之所为,实乃篡国夺位之举,就算吾师提供、促成了这么一个机会,你也没必要掺和其中吧!”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是昔年汝师所作歌句,如今在楚地广为流传。”阳子居微笑着回道:“齐国公室与田氏之间的冲突,可没那么容易污染到我的心境。”
“实话说,在我个人看来,姜齐自太公望之后,便均是庸庸碌碌之辈,就算是那开创霸业的齐桓公,真正的功绩亦是寥寥,绝对比不上直接让管仲来担任齐国国君的大治。”
“如果臣子的贤德胜于君主,颁行的新政好过旧政,前者将后者取而代之,跟古时的禅让其实区别不大,又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呢?”
“慎言!慎言!你似乎有点太激进了。”范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诚心提醒道。
“怀疑平庸之君的作用仍胜过贤能之臣的,那不过是国家的体制与当前环境出了问题,不复上古时期的纯朴善良,需要一个象征性的君主才能稳定人生。”
阳子居款款而谈:“然而,你扪心自问,从远处来讲,周公之于成王,从近处来讲,赵盾之于灵公,在这些能臣掌执国政之时,国家治理的情况,难道比君主执政时要来得差吗?”
“更进一步细究,数年之前越王勾践侍奉于吴,越国政事由汝友文种掌执之际,越国的民众,也照样过得好好的,跟勾践回国后其实区别不大。”
“有王无王、有君无君,两者之间,必然可通过某种方式达成一致,让绝大多数的中低层民众,在平稳安康的生活中,感受不到其中的差异……”
“神农不贪天下,而天下共富之;不以其智自贵於人,天下共尊之。”沉思片刻,范蠡眨眨眼睛,回复道:“今之王公侯伯,德行渐衰,自恃尊贵而凌虐于民,取而代之,亦正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