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衍圣公,元维经宴讲学时曾照过几面,只是无缘说话。今儿机缘巧合,得谢子安引见,元维饶是动心忍性惯了,当下不免也有些憧憬:他刚与衍圣公报了名,现怎么说也算是个孔学入门弟子了吧?
往后年节,都可与衍圣公府递门生拜贴……
孟辉任职礼部,筹办宫中酒席,见衍圣公的次数原比元维还多。当下的激动却一点不比元维少——时隔五十年,他孟家终于又忝列衍圣公府门墙。
失而复得的滋味原就较简单的得失复杂。
再一块方是谢尚工笔楷书的《醴泉赋》。孔绍熙一样停步拜读,心里则想着:不怪谢尚连中六元,但冲这手恭楷,俨然已是大家。
谢尚殿试时,杨章铨、张介、董守圭、刘祖昌等阁老充任殿试官,都曾审视过谢尚的试卷,当下无不感叹:谢尚的楷书竟然又进益了!
待回想起园门上形如流水的“永妍”两个字,复又点头。
宋“红杏尚书”宋子京诗云:“人不风流空富贵,两行红烛状元家”。谢尚少年富贵,千金掷笑,人品风流比宋子京不遑多让,而科场连中六元,弱冠封爵,仕途顺畅更是胜宋子京良多。
难为他,人生得意,尽欢之余还能沉心用功,书出这样内圆外方,严谨挺拔的正楷。将来一番成就必也不下于宋子京。
宋仁宗嘉佑五年,宋子京花甲之年因撰《新唐书》之功迁左丞,进工部尚书。
现谢尚也在翰林院修前朝史,就不知自己往后余生可有幸见证他的入阁之路……
谢知道虽不通大篆、石鼓文,但冲书者周文方、元维的名气,不看也知能当碑廊前二的两块碑必是极好的。
孟辉名气虽是差了点,但看孙子将其紧排在元维那块碑后面,就知其书法水平与元维旗鼓相当。
对于谢尚的字,谢知道原是引以为豪的。这回进京看到,自是觉得更好了。
奈何前面三块碑太过遒劲艰深,谢知道一字不识不说,单看那曲里拐弯,看着就不好写的线条,难免觉得孙子的碑好归好,却是跟孩子与大人比赛年岁一样,未比就已然输了。
毕竟科考就是楷书,当世能书的人太多了,连带地,书得好的人也太多了。
谢尚书再好,那也还是个人人皆能识,皆能书的楷书。
哪里能与少人能识的大篆石鼓文碑比较?
现看到连衍圣公在内,几位贵客都驻足停步,面带赞赏之意,谢知道也只以为是衍圣公阁老守礼客气,并不作其他想。
直等看到周文方、元维、孟辉也是频频颔首,文明山更是拍着谢尚的肩膀无声赞叹,谢知道方才找回一点自信,心说:他孙子的楷书已然这么好了吗?
当碑廊第四块碑是名至实归?
下意识地,谢知道看一眼素来小鸡肚肠的儿子,恍然道:“是了,先子安看到这块碑没说话,显见得也以为他自己写不出比尚儿这块碑更好的碑来了!”
所谓知子莫入父,知父也莫若子。谢子安接到谢知道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爹的言外之意,不免撇嘴:他布政山东,政务繁忙,哪似儿子日常得暇,琢磨书法文章,营建花园碑廊?
一块碑而已,但凡他有时间,好生琢磨——怎么说,他也是个翰林院混了九年的资深翰林,好吧!
偏他爹只知道一味疼孙子,一点也不体谅他这个儿子,也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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