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林沐简直百口莫辩,幸好对方是阮秋池，不是外人，她底气不足地强调：“我刚只是打个比方。”

阮秋池颔首：“我明白你意思。”

不，你根本就不明白,林沐生怕越描越黑,干脆闭嘴不再说,却看到阮秋池唇角似乎悄悄上扬。

阮秋池分明是故意的。

和程晚的见面约在一个餐厅包厢里,才刚踏入九月份不久,天气还算炎热,程晚穿着一身薄荷绿凉爽夏装,脸上化了淡妆,单从外表,看不出刚生过孩子不久。

林沐和阮秋池则不约而同地裹得严严实实的，脖子上挽着丝巾。

程晚挑眉把她俩看了个遍：“你们俩不热吗？今天温度29度。”

林沐不知道程晚问题考虑得如何了,但现在终于在她身上看到一点以前轻松自在的影子,内心由衷地替她高兴。

林沐心虚地紧了紧薄款外套：“不热啊，我还有些冷呢。”

她说完抬眸看向阮秋池,阮秋池表情镇定，一点衣服底下藏着昨夜荒唐的“证据”的慌乱都没有，反而还安抚性地朝她笑了笑。

昨天是林沐生日，她又送了那种礼物,程晚不用动脑都知道发生什么事,她笑着催促道：“快坐下，我看着都热，吃点什么？”

阮秋池挨着林沐坐下。

阮秋池：“你点吧,随便都行。”

程晚招来服务员点单,她随便点了几个菜之后,把点餐机递给阮秋池，知道这次出来吃饭不是单纯的吃饭，阮秋池只是象征性地点了一道凉菜和一道酸笋煮鱼。

程晚确认道：“你们不多点点？要吃饱，不然把你们叫做出来，反而饿着你们，我会内疚的。”

林沐现在听到“吃饱”和“饿着”几个字就条件反射地想到早上的胡言乱语，只是讪讪地笑。

见她脸色有异样，程晚打趣道：“怎么了，秋池昨天饿着你了？”

“没有没有。”林沐急忙摆手，

并且扭头看向阮秋池。

阮秋池脸上敛着浅笑，显然也想到早上的事，她没有和程晚过多寒暄，而是直截了当道：“事情考虑得怎样？你准备怎么办？”

程晚脸上故作出来的轻松褪去，面色凝了凝，等服务员离开后，苦笑道：“这些天我思前想后，认真对比一番，我突然不知道婚姻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

阮秋池和林沐都没有说话，她们没有结过婚，却都有父母，不过依旧安静地等程晚继续说下去。

程晚端着酒杯，有些怅然：“也许最开始我是高兴的、满意的，和大多数热恋的情侣一样，我终于和喜欢的人踏进了婚姻的殿堂，拥有真正意义上的小家庭，那时我们对未来充满信心。”

“但现在能够支撑我的只有虚无缥缈的责任，最可笑的是，我居然不知道我的责任是什么，维持家庭和谐？把女儿养大？然后看她再次进入婚姻的殿堂？还是努力替他们家生个儿子？我仿佛丢失了自我。”

“总之我的婚姻责任里已经没有他，那个我曾经觉得是对的人，现在我们只是搭伙过日子，连性.生活都只是为了繁衍后代。”

程晚如此坦然地提到性.生活，换做以前，林沐肯定淡然处之，而现在总是容易想起昨晚。

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

程晚说：“我知道我结不结婚，我都会后悔，我现在只想在发现后悔时，能够及时止损，尽量只后悔一阵，不是后悔一辈子。”

林沐讶异道：“你要离婚？”

程晚说：“对。”

阮秋池深深敛眉：“你已经深思熟虑？考虑过孩子的归属，财产的分配？确定不是一时冲动？”

林沐去年刚见到程晚时，总觉得她眼神有些浑浊和木然，而现在程晚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程晚甚至还开了个玩笑：“高考做题时，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阮秋池点头：“你考虑过就好。”

程晚喝了一本水：“其实我知道我现在选择离婚，并不明智，但我实在不想再次沦为生育机器，四十岁了还要冒着高龄产妇的生命危险生二胎，不想再面对另一个陌生女人高高在上的指挥。”

林沐有些无措，她之前的第一想法就是希望程晚离婚，但那时太理想化，她现在反倒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该赞成还是反对。

毕竟程晚的小女儿刚出生不久，而且程晚之前一直是家庭主妇，没有其他经济来源，结婚是两个家庭的结合，离婚是两个家庭的剥离，都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程晚看出林沐的犹疑：“说难听点，我这次约你们出来，是想通知你们这件事，当然我也可能有的地方考虑得不周到，所以想听听你们的建议和意见。”

林沐一时没说话，她在努力设身处地地为程晚考虑，但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如果是她，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婚。

但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程晚笑道：“沐沐，你在迟疑，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如果你们一股脑地赞成并怂恿我离婚，我也不会找你们俩商量这事。”

林沐到底年轻阅历少，没有经历过这种重大抉择，如果只是一个人的选择，倒是无所谓，但这是拖家带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说：“我希望你郑重考虑，把各种情况和风险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毕竟这不是小事。”

程晚郑重点头：“秋池，你呢？”

阮秋池说：“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并且考虑好，那么我会尽我所能地提供帮助，我认识的有离婚律师，回头可以介绍给你。”

程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你们这两句话就够了。”

她目前没敢把这个决定告诉其他任何人，因为没有人会支持她。

谈完正事，这才开始上菜，程晚仿佛卸掉身上肩负的重担，整个人有了目标，眼里有了光，看来这两个多月她一直在考虑这事。

林沐问：“你和他说过了吗？”

程晚冷笑道：“他为了延续他们家的宝贵香火，应该会同意的，我们之间早就没有爱了，不过在财产分割和争夺孩子抚养权上，可能会出现分歧和问题。”

既然程晚心里都有谱，林沐便不再提这事，只是谈论了一些轻松的话题，程晚大概是在为当年的选择感到不值，不停地在喝酒。

程晚感慨：“马上就双十一了。”

阮秋池眸色沉了沉，夹菜的动作都有轻微凝滞。

程晚喝多了，有些迷糊，显然忘记这天不仅是双十一，还是林沐失踪的日子，说：“不过双十一也没什么优惠，都是骗人的。”

林沐提醒她：“现在才九月，离十一月还早。”

程晚：“也是，你说得对。”

林沐默默伸出左手，轻轻搭在阮秋池大腿上，心里也有些害怕，就像刚回来的第二天，害怕一觉醒来会又穿越到更遥远的未来。

阮秋池回握住她：“别怕。”

程晚突然站起来：“沐沐，我还是羡慕你们俩感情深，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和他，无论是谁有一个人突然失踪，恐怕这段感情早就在失踪时已经结束，现在也不用纠结离不离婚的事。”

“我不是说你们分开好，你失踪那段日子，秋池到处找你，身体也出现各种问题，你知道吗？”

见阮秋池要开口阻止程晚，林沐抢先一步说：“我知道的。”

阮秋池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俩。

“你知道就好，秋池还是和上学时一样，像个闷葫芦，什么事都不愿意与人说，我也是追问好久才知道的，沐沐，你一定要让她改改这个臭脾气。”程晚说道。

程晚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喝醉就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这已经是林沐第二次听她羡慕自己，她也觉得自己很幸福，拥有阮秋池的全部感情。

程晚没有大醉，只是话变多了，林沐和阮秋池替她打了车，把她送上车，嘱咐司机一定要把人送到家，这才离开餐厅。

“阿阮，程晚让你改改你的闷葫芦脾气，以后什么都要告诉我，不要像之前那样，心脏不好也不和我说。”林沐开始只是打趣，说到后面却是心有余悸。

她觉得阮秋池这点的确不太好，什么都藏得太深，她竟然是昨天才知道阮秋池早早就喜欢她的。

阮秋池眼神有些飘忽：“嗯。”

林沐这才心满意足，随即想到今天谈论的事：“第一次参加这总决定，我们支持程晚，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上次这样还是……”

还是决定要不要出国留学，但导致她们吵了一架，然后莫名其妙地分开18年，林沐及时住了口。

阮秋池说：“决定从来都没有强制性的对错，只不过做出每个决定，都会有不同后果要承担。”

林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在想如果她们没有分开过，可能会像程晚和她丈夫那样吗？

从一开始的相爱情侣，变成现在的相看两厌，不，肯定不会的。

阮秋池察觉到林沐心思，以为她还在惦记着程晚说的话，牵着林沐的手加重了力道：“别多想。”

林沐重重地点点头：“嗯。”

一阵凉风吹过，林沐只觉得神清气爽，也许程晚选择离婚，会是一个更好的开始。

“最近有些懈怠了，好像连线条都画得不太稳。”林沐莫名有些急躁，感觉自己到了传说中的瓶颈期，可她明明还只是个新手。

阮秋池在一旁说：“别着急，只要每天能够练习一两张，保持手感就行，你又不需要考学校。”

林沐有些苦恼：“我最近没什么进步，总觉得在重复练习。”

“你每张画都在进步，只是你当局者迷，上次去看画展，你想模仿别人画风，其实每个人画风都不一样，你没必要模仿别人。”

有韩玉树送的门票，林沐和阮秋池去看了画展，看到一个非常喜欢的画风，回来后林沐就想学习对方风格，现在才会有些急躁。

阮秋池十分耐心地帮林沐把优点全部点出来，林沐受到鼓舞，再次振作起来，度过第一次瓶颈。

炀清打电话来说亲签的扉页已经寄过来，让阮秋池注意查收，林沐对这事已经有经验，激动地提醒阮秋池：“阿阮，记得盖章。”

阮秋池笑着应道：“你来盖。”

等阮秋池签完名，林沐就小心翼翼地名字下面盖上章，仿佛那是她们共同完成的艺术品。

微博上的实体书亲签照片，眼尖的粉丝发现比以前多了个印章。

——“这么多年了，阮老师终于出新花样了，哈哈哈（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