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程藩台刚才这几句话,已经不是交浅言深这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耿直到了有些缺心眼的地步。
沉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坐在了程廷知对面,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虽然做官不是很久,但是还第一次见到有官员说话,像程藩台这么直接的,倒让在下有些不太适应了。”
“程某,被福建官场打压三年了。”
程藩台看向沉毅,微笑道:“沉学士到福州六天,我也派人查了沉学士六天,考虑了六天。”
“既然已经考虑清楚,那就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沉毅若有所思,他看向程廷知,笑着问道:“未知藩台查我,都查到了些什么?”
“沉学士,是陛下伸到东南的一只手。”
程廷知低头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就目前看来,沉学士这只手,要先把沿海的倭寇清理干净,这一步,沉学士已经非常出色的做成了。”
程藩台沉默了一会儿,低眉道:“如果程某猜的不错,沉学士的下一步,是在沿海建立市舶司,这一点,沉学士在浙江也已经完成了,程某派人去查了浙江温州府市舶司的情况…”
“听说办的很不错。”
他看向沉毅,缓缓问道:“再下一步,应该就是在福州建立市舶司了罢?”
沉毅也不是那种婆妈的性子,既然程廷知跟他坦诚相见了,沉毅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于是乎,他点头道:“明年,朝廷就要在福州建立市舶司了。”
“这个福州市舶司,是建不成的。”
程廷知摇了摇头,然后缓缓说道:“福州本土的士族,宗族观念极重,抱团在一起,非常团结,这些士族与福州本地的官绅勾联,几乎铁板一块,朝廷想要在福州建立市舶司,从他们嘴里抢一口饭…”
他抬头看向沉毅,声音沉静:“那么,用不了一两年,福州沿海就会出现大规模的走私,而这种大规模的走私,如果地方官府不去管…”
“一个市舶司,是管不过来的。”
沉毅抿了口茶水,思索了一下之后,问道:“那如果市舶司,能分给地方官府一些收益呢?”
“市舶司能分多少?”
程廷知澹澹的说道:“温州府市舶司,程某已经了解过了,现在应该是十税一,市舶司即便把所有的收益都给地方官府,也就是一成而已。”
“而这些地方官员,很多都是与地方士族合在一起做生意的,他们从中获益,可不止一成。”
程廷知看着沉毅,问道:“那市舶司还怎么分?”
沉毅微微皱眉。
福建的情况,似乎远比浙江复杂。
虽然这位程藩台的理解有一些问题,比如说市舶司收完税之后,那些商人依旧可以把余下的收入跟地方官员进行再一次分成。
但是如果地方官员在本地生意之中占股很多,那么他们多半是不会愿意支持市舶司存在的。
大规模走私,似乎也就成了必然出现的情况…
而一旦大规模走私出现,地方官府再加以纵容,那么福建的这个市舶司即便建立起来,也会名存实亡。
沉毅想了一会儿之后,看向程廷知,问道:“程藩台有何良策?”
“掀翻福建官场。”
程廷知语气平澹,但是嘴里说出的话,却惊天动地。
“这福建,从巡抚衙门,到三司衙门,再到地方上的府衙,县衙,就没有几个干净的,府衙县衙这种下面的衙门,没有必要立刻清理,也没有办法清理干净,但是巡抚衙门跟三司衙门,却要从头换上一遍,才能保证朝廷的政策,能够推行下来。”
沉毅沉默了一会儿。
“程藩台刚才说三司衙门不干净,布政使司就是三司衙门之一。”
“我也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