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稚童,不知从哪处学堂找来,或许凑了好几个学堂也说不定。个个穿得鲜艳,手捧鲜花,整整齐齐地守在大路上。
在这群稚童身后,则是衡阳郡各级官员,以及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此为“父老乡亲”。
当然也少不了敲锣打鼓,少不了烟花爆竹。
更有两员武将,各竖一杆旗幡。
左书——
大齐魁胜,内府第一。
右书——
阳地荣耀,青羊镇男。
迎风招展,张扬非常。
东来入齐,就是从衡阳郡入境。
衡阳郡镇抚使黄以行,笑容灿烂地站在最前面。
此等时刻,姜望当然不能再避于车厢内,作为荣归之英雄,自要“礼谢父老”。
真论起来,阳地青羊镇,就是他在齐国的根基所在。那么与阳地的“父母官”们处好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姜望掀帘下了马车,在天覆军士卒的拱卫下往前走,走到了黄以行面前。
其人早已不复当初的文士打扮,不见落魄。此时一身大齐官服,端是威仪得紧。
这一老一少两个人,在此等情况下见面,颇有一番意味。
黄以行当初在赤尾郡战场上“为苍生一跪”,“阻止”了重玄褚良的屠刀,至今为阳地百姓称颂,也为他赢得了衡阳郡镇抚使的位置。
现在看来,是想早点完成从衡阳郡镇抚使到衡阳郡守的转变了。
而姜望也正是在赤尾郡战场建功,才第一次进入齐国官场,受爵青羊镇男。他在白骨道掀起的鼠疫中,护持一方安宁,亦让人津津乐道。
黄以行和姜望,这两个名字在阳地,总是常被人放在一起讨论的。
作为年少的一方,姜望先行拱手道:“在下惭愧。在观河台上不过是尽了本分,何能劳诸位盛情?”
黄以行往前一步,合握住姜望的手:“我只怕太简陋,不足以表达大家的心情。您可是我阳地的骄傲啊!天下列国,无数天骄,只有您摘下了这个魁名!我们实在是激动!”
他松开姜望的手,侧身一让,一个模样精致的小女孩便捧花而来,脆生生道:“感谢咱们齐国的大英雄!恭喜您黄河之会夺魁!”
姜望接过那捧花,温和地笑了笑:“我也谢谢你,送我这么美的花。”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笑道:“赶紧回去吧,要赶不上家里的晚饭了。”
又看向这群孩子身后。
那些衡阳郡的官员,个个都露出灿烂笑脸,各种阿谀之词迎面而来。
那些白发苍苍的老者,也都颤颤而笑,说些什么“大有出息”、“阳地之光”一类的话。
“各位老人家,请回吧。”姜望对着这些老人深躬一礼:“姜望实在是受不起。”
稚童且不说,这些老者,才做了多久的齐人?一生中大部分的时光,都是阳人的身份。如何会真的为他姜望高兴?
拉着这些老人,来为他这样一个在齐阳战场成名的天骄祝贺,虽然未必到了逼迫的程度,但也实在残忍了些……
“曹大帅!”
黄以行从姜望身边错过,急往前迎了两步。
姜望再有未来,那也是未来的事情。还犯不着他黄以行如此迎奉。
今日这番姿态,自是给齐廷看的。这番殷勤,也是为了曹皆。
先时不敢贸然打扰,此时“正主”下了马车,他哪有不迎上去的道理。
“恭喜大帅啊!贺喜大帅!您此次带队出战黄河之会,夺下我大齐霸业巩固后的第一魁,真是功在千秋!”
曹皆温声笑了笑,瞥了一眼他身后:“叫这些孩子都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赶着回临淄。”
“当然,当然,不敢误大事。”黄以行挥挥手,示意手下官员把人分到两边,空出道路来。
一边还殷切地补充道:“这些孩子听说咱们夺魁了,一个个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都是自愿来迎接英雄呢!”
一个长得更漂亮些的小女孩,捧着花就过来了,看样子也要给曹皆献一捧。
曹皆本来已经要转身,这会停下步子,看着黄以行。
淡声说道:“我说叫他们先回去,是让你赶紧把这些孩子送回家,而不是让他们杵在这里等。我齐国的男孩女孩,是要读书修行,将来撑起这方天地的。不是小小年纪,就来学着给人鼓掌献花的。”
曹皆很少发脾气,所以他发脾气的时候也格外可怕。
尽管声音并不重,但每一个字,都重得敲在人心上,一字一颤——
“阳地已是齐地,阳人已是齐人。你们这些旧阳官僚……习惯也需改一改!”